赵五强作镇定:“已有些眉目,然李公笔法精深,非一日可成,尚需…尚需再揣摩几个时辰。”
阿吉放下食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似乎在那叠纸张上多停留了一瞬,随即转身离去。
赵五心中狐疑不定。阿吉那一眼,似乎别有深意。他是在替元载监视自己?还是…
他无心吃饭,将所有精神集中在最后一步——如何将怀中的“证据”送出去,并确保它能被“需要看到的人”看到。
他想起了苏琬琬那枚方胜上的最后一句:“或匿江湖以待天时”。等待?不,他必须主动创造时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堆废纸上,落在那几张带有模糊印鉴的户部、兵部废稿上…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拿起一张空白的公文用纸,以最工整的馆阁体,开始誊写一份完全无关的、关于潼关军粮损耗核算的报表——这是元载之前吩咐他做的永丰仓后续工作之一。在报表的末尾,他“习惯性”地留下了之前仓曹参军常用的一个签名花押。
然后,他拿起那份伪造的“李邕密文”和“元载草稿”,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夹在这份报表的中间,用米饭粒做了极其细微的黏合,使其看起来就像是一份被不小心钉在一起的普通公文。
最后,他将这份“精心准备”的报表放在那叠需要上交的永丰仓账目文书的最上面。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只能靠在墙边喘息。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门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这一次,是元载亲自到来。
“时辰已到。”元载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东西呢?”
赵五站起身,指着案上那叠文书最上面的报表,低声道:“回大人,李公真迹摹写…难度极大,小人…小人竭尽全力,仅得形似七八,恐难瞒过真正行家…其余永丰仓账目核查,已初步理清,请大人过目。”他故意将“李邕密文”混在报表中,语气充满“惶恐”与“不自信”。
元载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直接翻看那叠文书。他先是拿起那份报表,扫了一眼,眉头微皱,似乎对其中夹着的其他纸张有些不悦,但并未细看,随手放到一边,然后快速翻阅的资金往来记录。
赵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立刻发现那份伪造的密文。
所幸,元载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永丰仓账目中某些他关心的“发现”吸引了,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他合上账册,看向赵五,语气稍缓:“永丰仓之事,你做得不错。李邕笔迹…虽不尽如人意,也罢,七八分形似,足以应对了。”他似乎并不真的在乎仿作能否完全乱真,只要有个由头即可。
他收起所有文书,包括那份夹带着致命证据的报表,目光扫过赵五,淡淡道:“今夜你好生歇息,明日…随本官去见崔中丞。”
说完,他转身离去。
门再次被锁上。
赵五瘫软在地,浑身已被冷汗湿透。第一步,成功了。证据已经送了出去。但接下来…元载会何时发现?发现后又会如何?崔器会相信那份“密文”吗?自己能否在接下来的交锋中活下去?
一切都是未知。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疲惫地闭上眼。袖中,那枚苏琬琬留下的玉扣,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传来,仿佛一丝微弱的慰藉。
墨阵已成,杀机已布。接下来,便是等待惊雷炸响,在那滔天巨浪中,觅得一线生机。
(第七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