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人才管理体系。漕运之兴,首在得人。现行漕司胥吏,或世袭,或纳捐,多不谙水务。臣恳请设立漕务学堂,招募民间熟谙水性、船务之良家子,授以水文、算法、工程之学,择优授职。同时,提高漕工待遇,改征役为雇佣,使其安心效力,则效率自增,损耗自减。”
(唐代后期漕运改革中,刘晏推行的分段转运和仓储制度取得了显着成效,赵五的策略具有历史可行性。)
赵五奏对时,并未空谈道理,而是辅以具体数据对比,如新旧法下漕粮损耗率、运输时间、人力成本等,言之有物。他更直言当前弊病:“臣查旧档,漕粮自江南至长安,路途损耗往往高达三成,其中人为克扣、管理混乱所致者,恐十之五六。若新法得行,臣有信心,三年之内,可将损耗降至一成以下,年增抵京漕粮可达百万石之巨!”
殿内一片寂静。这番奏对,系统性强,且直指核心利益环节,触动极大。一些保守官员已面露不豫之色,尤其是几位身着绯袍、疑似与旧漕运利益相关的户部、工部官员,相互交换着眼神。
果然,赵五话音刚落,一位户部侍郎便出班反驳:“陛下!赵监丞所言,看似有理,然工程浩大,所费不赀!中转仓建设、航道疏浚,需钱几何?增设机构、招募学员,又需增加多少俸禄开支?如今国库并非充盈,恐难支撑如此巨役!且骤然更张,必致旧有漕务人员失业,激起变故,谁人承担?”
另一工部郎中亦接口道:“漕运关乎国脉,贵在平稳。赵监丞年少锐进,其心可嘉,然其所策,多涉更张,风险不小。一旦有失,恐误军国大事!臣以为,当以渐进改良为上,不可轻言巨变。”
面对质疑,赵五不慌不忙,早有准备。他拱手道:“二位大人所虑,俱是实情。然治疾如治水,重症需下猛药。”他转向户部侍郎,“大人言费用,然可知每年因漕运损耗、效率低下,虚耗之国帑,十倍于初期投入?新法虽先期投入,然其效长远,如健康血脉,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至于人员安置,可择优留用,并给予转岗之机,并非一概弃之。”
他又对工部郎中道:“大人求稳,乃老成谋国之言。然当今漕运,已是千疮百孔,如同朽木,小修小补,恐难挽倾颓之势。臣之策,虽有风险,然步步为营,先于关键节点试点,如汴渠一般,见效后再推而广之,并非鲁莽全盘推翻。”
双方辩论激烈,赵五虽品级低微,但逻辑清晰,数据支撑有力,且占住了“为国开源节流”的理,一时竟不落下风。端坐御座的皇帝始终静听,未露声色,但手指偶尔轻叩御座的细微动作,显示其正在深思。
此时,一向以清正刚直着称的御史李栖筠出列表态:“陛下,臣观赵五所陈,条理分明,切中时弊。漕运之弊,确已非改不可。其法虽需投入,然若能收长远之效,利大于弊。臣以为,可择其要点,先行试点,以观后效。”他的支持,分量极重。
(唐代御史台官员的谏言对皇帝决策有重要影响,清流官员的支持往往是政策推行关键。)
最终,皇帝缓缓开口,声震大殿:“漕运事,关乎国本。赵五所言,非无的放矢。积弊既深,当思变革。”他目光扫过群臣,“然兹事体大,不可不慎。着令:汴渠新法,既已见效,可敕令都水监,会同户部、工部,详议赵五所奏漕运新策,于漕渠、渭水择一二险段先行试点,核定预算,拟定细则,再行奏报。赵五。”
“臣在。”
“朕命你暂署都水监丞,加‘知漕运革新事’衔,全力参与此事。望卿勉力为之,勿负朕望。”
“臣,遵旨!定当鞠躬尽瘁,以报陛下!”赵五深深叩拜。这一任命,虽未升品阶,却赋予了其专项事权,无疑是对其能力的极大认可,也为后续改革打开了通道。
退朝之时,百官鱼贯而出。赵五能感受到背后投来的各种目光——有赞赏,有嫉妒,有审视,亦有冰冷的敌意。他知道,今日御前之对,只是开始。真正的漕运革新,即将拉开序幕,其路途,必是荆棘遍布,波澜丛生。
(第二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