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被一一传唤。
“增瑞堂,你有什么可说的?”
“我就骂了又能怎样?”增瑞堂扫眼法庭内外,觉得不能落了增家的名声,不然后患更多。
游国臣敲了下法锤,“犯人当庭认罪,全体起立!
案犯增瑞堂公然违反律法——吸食鸦片、辱骂巡警、大闹公堂且态度恶劣,数罪并罚……判处三年零六个月监禁,立即执行!”
旁观席上轰的一声,吸大烟就判了三年,还是增老太爷!
增瑞堂腿一软坐在审判席上。“你们这群混帐,等我儿子回来饶不了你们!”
法警们可不管他是谁,利落的把他捆好走到大街上。
法院离监狱还有段距离。
初夏的海城县,太阳已带着火气,却比不上街巷里弥漫的一股异样兴奋。
往日里,这条通往监狱的主街,车马行人多是匆匆。
今日却不同。街两旁挤满了人,踮着脚的,扒着窗的,连临街的屋顶上都探出几个脑袋。
卖糖葫芦的、吹糖人的小贩也歇了担子,抻着脖子张望,生意都顾不上了。
空气里嗡嗡作响,是压低了声音却又抑制不住的议论。
来了。
先是四个穿着破虏军新式军服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神情冷峻地在前开路。
他们手中上了刺刀的步枪在火热的日光下闪着寒光,瞬间让喧闹的人声低下去几分。
紧接着,主角登场。
奉天将军增祺的老太爷,增瑞堂。
往日里,这位老太爷出门,是八抬大轿,前呼后拥,路人避让不及都要挨鞭子的主儿。
此刻,他却像一头被捕获的牲口。
一道粗粝的麻绳,从他脖颈后头勒过,在胸前交叉,紧紧捆住反剪在背后的双臂,又在手腕处死死缠了几道,打上死结。
这“五花大绑”的法子,让他上半身动弹不得,只能微微佝偻着。
绳子深深陷进他那件上好的绸缎袍子里,袍子皱巴巴,沾满了尘土,早没了往日的光鲜。
他头上那顶象征身份的帽子歪了,露出底下花白散乱的发辫。
一张养尊处优、红光满面的胖脸,此刻是死灰一片,油汗混着灰尘,在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几道泥印子。
他眼皮耷拉着,不敢看两旁的人群,只死死盯着自己脚前那几步路,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押解他的士兵毫不容情,见他走得慢了,便用枪托在他后腰上不轻不重地一捅。
增瑞堂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呜咽的闷哼。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顿时漾开一片骚动。
“呸!老杀才!你也有今天!”
不知是谁,率先啐了一口,声音不高,却像点燃了引信。
“平日里横行霸道,逼得俺家破人亡!”
“我爹就是还不起你家的印子钱,被活活打死的!”
“报应!真是报应啊!”
起初是零星的咒骂,很快便汇成了声势不小的声浪。
有妇人哭着数落。
有汉子红着眼吼叫。
烂菜叶子、小石子开始从人群里飞出来。
砸在增瑞堂的身上、脸上。他浑身一颤,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胸腔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