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起身道:“你我同去一看。”
二人出得内室,来到洞口,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穷和尚,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女子把脸一沉,喝道:“哪里来的野僧,敢来此仙府搅扰?”
济公把破扇子一摇,指着那女子笑道:“好个不知羞的孽畜!你不过山中一妖物,盗取些日月精华,修得几分人形,不思正道参修,反倒兴妖作怪,迷人家清白子弟,盗取元阳,拆散人家骨肉!你速将金公子好好送还,和尚我念你修行不易,或可饶你性命。如若执迷不悟,休怪和尚我今日要开杀戒了!”
那女子被济公一语道破根脚,顿时恼羞成怒,粉面涨红,厉声道:“好个秃驴,敢来坏我仙缘!叫你尝尝我的手段!”说罢,朱唇一张,一股浓黑如墨、腥臭扑鼻的烟气,直向济公面门喷来。这是她苦修三千余年的内丹毒气,寻常人畜沾之立毙,便是修道之人,也难抵挡。
谁知济公不闪不避,只将手中破蒲扇轻轻一扇,那股黑气便如滚汤泼雪,霎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女子见状大惊,心知遇上了克星,咬牙道:“破我丹气,与你誓不干休!”言毕,从腰间绣囊中取出一物,迎风一晃,原是一柄长不盈寸的小剑,但见它一道寒光,化作三尺青锋,带着森森剑气,直斩济公顶门!
济公哈哈一笑,用手一指,喝道:“孽障,还敢卖弄!”那飞剑被他一指,顿时黄光黯淡,“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仍复成一柄小剑。
女子连失两招,惊怒交加,知是生死关头,返身从洞壁抽出一口真正的宝剑,娇叱一声,纵身跃起,使尽平生力气,照定济公劈头盖脸砍来,竟是要拚个你死我活。
济公见她来势凶猛,叹道:“阿弥陀佛!你至今尚不知悔悟,看来不让你现出本相,你是不知回头了!”说着,不慌不忙将头上那顶油渍麻花的僧帽摘了下来,望空一抛。
说也奇怪,那破僧帽在空中滴溜溜旋转,霎时间放出万道金光,千条瑞彩,将整个石洞照得如同白昼。金光如网,罩定那女子。只听她一声尖叫,在地上翻滚几下,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九天仙女?竟是一只毛色金黄、体长数尺的大黄鼠狼!它被金光罩住,瑟瑟发抖,眼中流露出恐惧哀求之色。
济公对一旁早已吓得目瞪口呆的金公子道:“金公子,你可看仔细了,这便是与你朝夕恩爱、海誓山盟的仙姑夫人!”
金公子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那只黄鼠狼,回想这几日缱绻,直如一场大梦。从前恩爱,俱成泡影;昔日风流,尽是虚妄。他心中百感交集,豁然醒悟,不由得长叹一声,喃喃道:“芙蓉白面,无非带肉骷髅;美艳红妆,尽是杀人利刃。云雨欢娱时,何曾念及身躯发肤,受之父母?若非圣僧点破,我命休矣!”想到此处,冷汗涔涔而下,对着济公倒身便拜。
那黄鼠狼在金光中哀鸣不已,竟作人言,苦苦哀求:“圣僧饶命!圣僧饶命!小畜一时糊涂,贪恋红尘,犯此大错。求活佛念我修行三千五百年,实属不易,饶我性命,从此再不敢为非作歹了!”
济公道:“我佛慈悲,本当度你。你迷陷金公子,打去你五百年道行,以示惩戒。若能真心悔改,寻一深山古洞,潜心修炼,日后或有正果之期。若再起邪念,定遭天谴!”
那黄鼠狼连连叩头:“谨遵法旨!再不敢了!”
济公这才将僧帽收回。黄鼠狼如蒙大赦,驾起一阵妖风,狼狈逃窜而去。(它这一去,怀恨在心,后文书竟投奔了五云山五云老祖,煽动群妖,摆下五云大阵,要找济公报仇,此处暂且不表。)
济公又对洞中那些早已吓傻的仆妇丫环道:“你等亦是山中精灵,能变化人身,皆有数百年苦功。今日我不伤尔等,望你等从此洗心革面,务正参修,莫要学她走入邪途,自毁前程。”那些小妖磕头如捣蒜,纷纷现出狐狸、獾子等原形,四散逃入深山去了。
济公赶散群妖,这才领着恍恍惚惚的金公子出了石洞。此时天已微明,济公施展佛法,缩地成寸,不消片刻,已回到金家庄。
金好善正自望眼欲穿,见济公果然带着儿子平安归来,喜极而泣,抢上前抱住儿子,老泪纵横:“我的儿!你……你往哪里去了?想煞为父了!”金公子满面羞惭,将前事细细禀明。金员外听罢,更是后怕不已,对着济公纳头便拜:“圣僧真是活佛临凡!若非您老人家,我儿必被妖精所害,我夫妇痛失爱子,也难独活。您这是救了我全家性命啊!”
济公摆手笑道:“员外莫要如此,也是你家中积德行善,方有今日化解之缘。今后令郎当收心养性,勤勉攻读,将来功名有望,亦可光耀门楣。”
金好善忙叫儿子到后堂拜见母亲。母子相见,自是一番悲喜交集。金员外则在前面吩咐大排筵席,款待圣僧。席间,金家上下对济公感激不尽,不在话下。
当夜,济公就在厅房安歇。次日清晨,金员外又备下丰盛斋饭。正用饭间,济公忽然毫无征兆地打了一个极大的冷战,手中筷子险些掉落。他放下碗筷,闭目凝神,以灵光一算,早知缘由,随即起身道:“阿弥陀佛。员外盛情,和尚心领。如今寺中有紧要事体,和尚需即刻告辞。”
金好善苦留不住,又要奉上金银作为酬谢,济公分文不取,只呵呵一笑,道:“有缘再来叨扰罢!”言罢,出了金家庄,身形一晃,竟施展遁法,急急赶回灵隐寺去了。此番回去,却不知寺中又有何等风波等候着他。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