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童子褚道缘此刻狼狈不堪,浑身酸痛,道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脸上还挂着几道血痕。他刚从那个莫名其妙的村子里逃出来,身后仿佛还回荡着村民们愤怒的吼叫和拳头砸在身上的闷响。他一边揉着青紫的胳膊,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济颠!你个天杀的秃驴!我褚道缘与你势不两立!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只想尽快远离那个是非之地。刚出村口不远,猛一抬头,看见路旁有一座三间大小的土地庙。庙宇破旧,香火冷清。褚道缘正想绕过去,忽听庙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心中一凛,以为是济公又躲在后面戏耍他,顿时怒火中烧,蹑手蹑脚地绕到庙后,准备给那秃驴来个突然袭击!
然而,庙后站着的并非济公,而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只见此人头戴鹅黄道冠,身穿鹅黄道袍,足蹬水袜云鞋,面如古月,一部银髯飘洒胸前,背后斜背一口宝剑,正是他的授业恩师——广法真人沈妙亮!
褚道缘又惊又喜,如同见了救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弟子褚道缘,拜见恩师!师父在上,弟子有礼了!”
他连磕了几个头,却不见师父回应。抬头一看,只见沈妙亮面无表情,双目圆睁,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竟似泥塑木雕一般,对他不理不睬。
褚道缘心中纳闷:“师父这是怎么了?为何对我视而不见?”他又加倍恭敬地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定是弟子行事莽撞,惹您老人家生气了!求师父责罚!”
可沈妙亮依旧纹丝不动,毫无反应。
正当褚道缘百思不得其解、惶恐不安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哎呦喂!我说褚道缘,你这孝心可嘉啊!对着个鸡蛋窝磕起来没完没了?这一个窝你磕一百多个头,明儿和尚我给你找个鸭蛋窝,你是不是得磕二百个啊?”
褚道缘猛地回头,只见济公不知何时已蹲在土地庙的墙头上,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再猛地转回头去看那“师父”——哪里是什么沈妙亮!分明是一根枯芦苇杆插在地上,顶端挑着一个破旧的、用草编的鸡蛋窝!方才那仙风道骨的形象,全是阳光斜照和自己眼花产生的错觉!
“济——颠——!”褚道缘气得眼前发黑,险些吐血!他怒吼一声,伸手就去拔背后的宝剑!可济公的身影在墙头一晃,又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根芦苇杆和鸡蛋窝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
褚道缘站在原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羞愤交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看了看天色,已是日头西斜,只好强压怒火,拖着疲惫的身躯,赶往他师叔李妙清居住的三清观。
到了三清观,师叔李妙清见他这副模样,惊讶地问道:“道缘,你这是从何处来?为何如此狼狈?”
褚道缘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家长,把一肚子的苦水全都倒了出来!从如何与姚殿光、雷天化相遇,如何计划行刺济公,如何被济公识破追杀,如何被村民暴打,再到刚才被鸡蛋窝戏弄……添油加醋,说得是声泪俱下。
李妙清听罢,捻须沉吟道:“原来如此。这济颠和尚,也着实可恶!道缘你且宽心,在观中住下。明日师叔我陪你一同去找那济颠,定要讨个公道!”
褚道缘怒气未消,连晚饭也吃不下,赌气早早睡下。然而他辗转反侧,如何睡得着?济公那戏谑的笑容和村民的拳头,在他脑中交替出现。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恨,恨不得立刻天亮,去找济公拼命!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微明,李妙清尚未起床,褚道缘便悄悄起身,也不告辞,提着宝剑就出了三清观。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济颠!拼个你死我活!”
他沿着山路低头疾走,满脑子都是复仇的念头。正行走间,忽见对面山道上走来一人!此人头戴鹅黄道冠,身穿鹅黄道袍,背负宝剑,银髯飘洒……不正是师父沈妙亮吗?!
褚道缘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被戏弄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认定这又是济公搞的鬼!用“鸭蛋窝”幻术来骗他!他怒火攻心,不等对方开口,指着对方破口大骂:“好你个鸭蛋窝!又想来骗道爷我!真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骂着,竟“沧啷”一声抽出宝剑,不由分说,朝着那“幻影”劈头盖脸就砍了过去!
对面的沈妙亮真人正准备开口询问徒弟为何清晨在此,万万没想到徒弟竟像疯了一样拔剑就砍!他又惊又怒,喝道:“孽障!你疯了不成!”说话间,身形微侧,避开剑锋,同时用手一指,念动定身咒语!
褚道缘只觉得周身一紧,顿时动弹不得!他这才猛然惊醒:眼前这位,气息、威压、法术……这真的是师父!不是幻象!
沈妙亮面色铁青,也“噌”地抽出背后的分光剑,怒道:“好个忤逆徒儿!竟敢对师父拔剑相向!今日我若不清理门户,何以面对三清祖师!”剑尖直指褚道缘咽喉!
褚道缘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喊道:“师父饶命!师父饶命!弟子知错了!弟子有下情回禀!是那济颠和尚!他……他把我害苦了!弟子是一时眼花,误将师父认作了他的幻术!师父明鉴啊!”他带着哭腔,将昨日如何被济公屡次戏弄、精神恍惚的经过,又快速说了一遍。
沈妙亮听罢,将信将疑。他此次下山,确实有事。原来他为了重修避修观,四处化缘,积攒了一千两银子。他曾对天发誓,此银专款专用,若私自挪用,必遭天谴。然而近日观中琐事繁多,他不慎动用了二百余两。心中惶恐,怕应了誓言,便想来找师弟李妙清借些银两填补亏空。没想到刚下山就碰上徒弟发疯似的要砍自己。
他收起宝剑,解开褚道缘的定身法,沉着脸道:“既如此,暂且饶你。先随我去你师叔观中,再从长计议!”
师徒二人来到三清观。李妙清刚起,见师兄到来,连忙迎入。沈妙亮坐下后,面带不悦地对李妙清说:“师弟,道缘与那济颠结怨,受此欺辱,你既知晓,为何不出面调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师侄受人欺凌?”
李妙清苦笑道:“师兄有所不知。道缘昨日傍晚来此,怒气冲冲,我只劝他稍安勿躁,从长计议。谁知他今日一早,趁我未起,便自行离去。我连劝说的机会都没有,怎能怪我?”
正说话间,忽听观外有人高声叫喊:“沈妙亮!李妙清!速速出来受死!”
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三人俱是一惊!沈妙亮和李妙清对视一眼,心中暗道:“莫非是济颠打上门来了?”连忙一同起身,来到观外。
只见观门前站着一人,此人衣着普通,头挽牛心发髻,身穿蓝布裤袄,像个寻常村民。但此人面色肃穆,眼神凌厉,周身竟隐隐散发着一股“神威”!
沈妙亮心中惊疑,上前一步,拱手问道:“这位……尊神?不知呼唤贫道,有何见教?”
那“神灵”双目圆睁,用手一指沈妙亮,声如洪钟:“呔!沈妙亮!你可知罪!你曾对天发誓,化缘所得千两白银,专为修葺道观,绝不私用!然你胆大包天,竟私自挪用二百余两!吾神奉天敕命,特来告知!天雷击顶之灾,顷刻便至!你还有何话说!”
沈妙亮一听这话,如同五雷轰顶!这事只有他一人知晓,这“神灵”竟能一语道破!他吓得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上神恕罪!上神恕罪!弟子一时糊涂!弟子知错了!求上神宽限几日,弟子即刻设法填补亏空,绝不敢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