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陈亮二人,远远地跟在书生高广瑞身后,暗中护送。高广瑞死里逃生,心中对雷鸣、陈亮感激不尽,一步三回头地往龙游县方向去了。
看着高广瑞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雷鸣和陈亮才停下脚步。此时,天色已晚,细雨依旧绵绵不绝,两人奔波了大半天,又经历了一场惊险,此刻都觉得腹中饥饿,身上也湿漉漉的,十分难受。
陈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对雷鸣说:“二哥,天都黑了,雨也没停,咱们找个地方住下,吃点东西吧。”
雷鸣点点头,抬眼望了望前方:“我记得前面不远有个董家店,那掌柜的姓董,为人挺和气。前两年我路过这里,还在他店里养过病,承蒙他照顾。就是不知道现在那老掌柜还在不在了。”
陈亮说:“管他在不在,有店住就行。走吧,就去董家店。”
二人加快脚步,沿着泥泞的土路往前走。约莫走了两三里地,果然看见路边有一座村庄。村口南北走向的街道旁,有一家朝东开设的客店,门前挑着一个灯笼,昏黄的光线下,隐约可见“董家店”三个字。
二人上前叩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三十岁上下、面色淡黄、穿着蓝布褂子、系着青布围裙的伙计探出头来,打量着他俩:“二位客官,住店?”
陈亮答道:“住店。”说着,二人便迈步进了店门。
一进大门,迎面是一堵影壁墙。转过影壁,是一个方正的小院,正面是北上房,东西两侧各有一溜单间上房。廊檐下摆着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盏纱灯,有个人正背对着他们,独自在那里喝酒。
那人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恰好与雷鸣、陈亮打了个照面。只见他脸色一变,迅速一扬手,“噗”地一下把纱灯打灭了!院子里顿时暗了下来。
雷鸣和陈亮也没太在意,只当是那人怕生或是有什么怪癖,加上灯光昏暗,也没看清那人长相。伙计引着他们,径直来到东边的一间配房安顿下来。
书中交代,这座董家店,早已今非昔比。原来的老掌柜董老汉去世后,他的两个儿子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与“青苗神”王贵等人厮混在一起,吃喝嫖赌,无所不为。王贵见这店位置不错,便动了歪心思。有一天,他对董家两个少掌柜说:“二位兄弟,你们守着这店也发不了大财,不如把店盘给我经营,每年我给你们几百吊钱,你们只管享清福,岂不美哉?”
两个败家子正愁没钱挥霍,一听这话,觉得是条来钱的路子,便爽快地把店转让给了王贵。王贵本是拦路抢劫的匪徒出身,得了这店,如鱼得水。他找来几个绿林中的狐朋狗友做伙计,把这董家店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黑店!专门物色那些单身行路的、看起来有些钱财的客人,用蒙汗药麻翻,谋财害命,尸首就悄悄处理掉,所得钱财大家分赃。王贵常在伙计面前吹嘘,说自己是绿林中的老前辈,许多有名的大盗都是他的晚辈,见了他都得叫一声“王大叔”。那些伙计也不知真假,只当王贵真有本事,对他唯命是从。
今天傍晚,王贵被雷鸣、陈亮追得跳河逃命,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湿淋淋地跑回店里,还少了一只耳朵,血流不止。有个爱说俏皮话的伙计,名叫吴纪方,见了王贵这副狼狈相,便打趣道:“哎哟!寨主爷,您这是怎么了?耳朵怎么丢了一只?衣裳也湿透了,莫非是去龙宫串门,被虾兵蟹将给咬了?”
王贵心里正窝火,又不好说实话,便编了个谎话骂道:“呸!晦气!别提了!我在前面小镇上吃饭,看见两伙人打架,动了刀子,没人敢劝。我好心过去拉架,没想到那小子手滑,一刀把我耳朵给削了!我能饶了他?他见闯了祸,撒腿就跑,我就在后面追!他跳河想溜,我也跟着跳下去,所以衣裳也湿了。后来他们一伙人跪下来给我磕头求情,我看他们态度诚恳,也就卖了个人情,放他一马。他们说好了,明天一定登门赔罪!少废话,快给我拿干衣裳来换!”
伙计吴纪方将信将疑,但也不敢多问,赶紧找来干净衣服给王贵换上。王贵换好衣服,吩咐道:“去,给我打点酒,弄两个小菜来压压惊。”
吴纪方端来酒菜,王贵就坐在廊檐下,一个人喝闷酒。他越想越后怕:“今天真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幸亏老子腿脚利索,跑得快,不然就死在雷鸣、陈亮那两个小子手里了!晦气!晦气!”
他正暗自庆幸又心有余悸地琢磨着,忽听外面有人叫门。王贵心里“咯噔”一下,想叫伙计别开门,可伙计动作快,已经出去把门打开了。紧接着,他就看见雷鸣和陈亮走了进来!
王贵吓得魂飞魄散!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慌忙一掌打翻桌上的纱灯,趁着黑暗,一溜烟钻进了正房,心“砰砰”直跳,扒着门缝往外看,见伙计把雷鸣、陈亮让进了东配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伙计吴纪方安顿好雷鸣、陈亮,从东配房出来。王贵赶紧把他叫到正房,压低声音,神色慌张地问:“纪方!刚才进来那两个人,你认识吗?”
吴纪方摇摇头:“不认识。面生得很。”
王贵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那个蓝脸红须的,叫‘风里云烟’雷鸣!那个白脸俊俏的,叫‘圣手白猿’陈亮!”
吴纪方一听这名号,倒吸一口凉气:“哎呀!这二位可是绿林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名头大得很!寨主,咱们应该好好结交才是啊!等会儿他们的饭钱酒钱,我看就别收了!”
王贵气得直瞪眼:“结交个屁!他们俩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吴纪方愣住了:“仇人?怎么结的仇?”
王贵继续编造谎言,倒打一耙:“今天我从千家口盯上一桩买卖,跟到一片小树林,刚要动手,这雷鸣、陈亮就冒出来了!他们假惺惺地过来给我请安,叫‘王大叔你好’,然后就说‘见面分一半’,要抢我的生意!我不答应,他们就仗着人多跟我动手!本来他们也打不赢我,正打着,我假装银子掉了,弯腰去捡,没想到这俩小子忒不讲究,趁机一刀把我耳朵给削了!此仇不报,我王贵誓不为人!今天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正好把他们俩做了,报仇雪恨!他们身上的银子,除了我那三十两(其实是抢高广瑞的)得还我,剩下的都归你们分,我一文不要!”
吴纪方一听,心里直嘀咕:“刚才还说人家明天来磕头赔罪,这会儿又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了?这谎话编得可不高明。”但他也不敢戳穿,只好顺着说:“寨主爷吩咐,小的照办就是。只是……怎么个做法?”
王贵阴险地一笑,附在吴纪方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吴纪方连连点头,转身去了东配房。
来到东配房,吴纪方堆起笑脸问道:“二位客官,一路辛苦,想吃点什么?”
陈亮说:“你这店里有什么拿手的?”
吴纪方按照王贵的吩咐,故意说道:“小店没啥好东西,主要是豆腐。有炒豆腐、烩豆腐、豆腐干、豆腐丝,二位来点?”
陈亮皱皱眉:“光豆腐怎么吃?有没有荤菜?”
吴纪方装作为难的样子:“哎呀,客官,真对不住!我们掌灶的大师傅,今儿个被邻村财主请去办喜宴了,连我们的家伙(炊具)都借走了!您要是想喝酒,后院还有两只小公鸡,可以宰了白水煮煮,只是没酱油调味。酒倒是有些,就是酒壶也都借出去了,您要喝,只能用瓶子打二斤。”
陈亮和雷鸣对视一眼,觉得这店真是要啥没啥,但天色已晚,外面又下着雨,也懒得再找别家,便说:“行吧,就来二斤酒,两只白煮鸡。”
吴纪方答应着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瓶酒,两大盘白斩鸡,还有两碟咸菜。摆好酒菜,说了声“二位慢用”,便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雷鸣和陈亮早已饥肠辘辘,见酒菜来了,也顾不得许多,倒上酒就喝,撕下鸡肉就吃。几口酒下肚,陈亮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放下酒杯,揉了揉太阳穴,对雷鸣说:“二哥,我怎么觉得……心里头发闷,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
雷鸣也感觉有些异样,说道:“我也有点,这酒……劲儿不小啊?”
话音刚落,陈亮突然脸色一变,低声道:“不好!二哥!这酒菜有问题!是‘猛爪子’(蒙汗药)!”他想起江湖黑话,试图提醒雷鸣。
但已经晚了!雷鸣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咕咚”一声,直接从凳子上栽倒在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