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迈步进去,只见一楼虽有柜台灶台,却不见伙计热情招呼。他们径直上了二楼,发现情况更怪。柜台里坐着一个面色青黑、头戴宝蓝缎巾、身穿宝蓝缎氅的汉子,此人长相凶恶,怪肉横生,眼神阴鸷。旁边站着几个伙计,也是歪戴帽子斜瞪眼,全无正经生意人的模样。
华云龙和王通拣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等了半晌,竟无一人过来招呼。就在这时,只听柜台里那个青脸汉子懒洋洋地开口问伙计:“我刚才没起来,听你们吵吵嚷嚷的,说什么热闹呢?”
一个伙计赶忙凑过去,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口气说:“掌柜的,您可错过了!钱塘门外乌竹庵出了大事啦!庵里那个守节的寡妇,带发修行的,昨晚上让采花贼给杀了!老尼姑也挨了一刀,伤得不轻!官府的仵作一会儿就去验尸!您说这事儿邪乎不?”
那青脸掌柜的听完,把嘴一撇,阴阳怪气地说:“哼!这杀千刀的淫贼!真是可恨至极!可惜了那么个贞烈女子!我看哪,准是这贼人上辈子祖上被人淫过,他这辈子专程来报仇来了!”这话说得极其恶毒下流。
华云龙在旁听得真真切切,这分明是指桑骂槐,在咒骂自己!他气得脸色铁青,双眼喷火,但又不便当场发作。一股邪火无处发泄,他猛地一脚踹在面前的板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对着那几个伙计厉声喝道:“你们几个瞎了眼的东西!二大爷我来这半天了,是死人吗?看不见?这买卖还想不想开了!”
那几个伙计平日里横惯了,见有人敢挑刺,非但不害怕,反而把眼一翻,其中一个吊梢眼的伙计叉着腰,趾高气扬地说:“嘿!哪儿来的野小子,敢在这儿撒野?挑眼是吧?你也不打听打听这泰山楼是谁开的买卖!告诉你,自打开张那天起,打跑的刺儿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打完了还得拿片子(名片)送县衙治罪!识相的就乖乖坐着,别自找没趣!”
华云龙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他勃然大怒,拍案而起:“我管你东家是谁!天王老子开的店,二大爷我今天也挑定这个眼了!惹恼了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楼!去!把你们东家叫出来,让二大爷我见识见识,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话音未落,只听柜台后面一声冷笑,那个青脸掌柜的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宰相秦桧府中大管家秦安的亲侄儿,人称“净街太岁”的秦禄!这泰山楼表面是酒楼,实则是秦禄用来结交权贵、替人跑官说情、处理“脏事”的据点,寻常百姓根本不敢进来,伙计们也个个狗仗人势。
秦禄走到华云龙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满脸鄙夷地说:“哪儿来的疯狗,敢在我秦禄的地盘上狂吠?来人!给我往死里打!打完了拿我的帖子,扔到县衙大牢里去!”
华云龙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被秦禄一激,杀心顿起!他狞笑一声:“杀你这种货色,比碾死个臭虫还容易!”说时迟那时快,他手腕一翻,“沧啷”一声钢刀出鞘,没等秦禄反应过来,刀光一闪,鲜血喷溅!秦禄那颗嚣张的脑袋,竟被齐颈砍下,骨碌碌滚到了地上!脸上还残留着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楼上的伙计和零星几个客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乱成一团。立刻有人连滚带爬地跑到地面官厅报案:“不好了!泰山楼杀人了!有两个贼人把我们东家秦禄给杀啦!”
等到官府的差役闻讯急匆匆赶到泰山楼时,华云龙和王通早已趁乱从楼窗跳出,混入街上围观的人群中。听着周围百姓议论纷纷,有人说:“这贼跑不了!咱们太守衙门有四位顶尖的班头老爷——柴元禄、杜振英、雷四远、马安杰!这四位爷专办大案,江洋大盗都不知道拿了多少了!这等毛贼,不出三天准能逮住!”华云龙暗暗记下了这四个名字,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和王通找了个偏僻的小酒铺,钻进雅间继续喝酒。王通皱着眉头说:“贤弟,你闹得也太不像话了!昨天刚到,晚上杀一个,今天中午又杀一个,这临安城还能待吗?”
华云龙几杯烈酒下肚,狂态更盛,他冷哼一声:“大哥,你怕了?我既然来了,就要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那秦禄是自己找死!至于那四个狗屁班头,哼,我正要会会他们!今天晚上,我就去秦相府走一遭,把秦桧老贼的项上人头取来!我偏要在临安城住上半年,倒要看看有什么样的人物能拿得住我!”
王通深知华云龙吃激将法,便故意说道:“贤弟,此话当真?那秦相府可是龙潭虎穴,守卫森严啊!”
华云龙把酒杯重重一蹾,傲然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到做到!”
酒足饭饱之后,二人果然前往秦相府所在的秦和坊探路。仔细观察了相府周围的地形、岗哨和巡逻规律后,二人又找了家僻静酒铺消磨时间,直至夜幕降临。
到了定更时分,二人寻了个无人角落,换上夜行衣靠。华云龙和王通皆是身手不凡的飞贼,施展轻功,翻墙越脊,潜入守卫森严的秦相府如入无人之境。在内宅逡巡片刻,他们发现后宅一处北上房灯火通明,料想应是秦桧或其家眷住所。
二人蹿上房顶,揭开瓦片向下窥视,只见屋内有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正在灯下值宿。华云龙从怀中掏出一支细长的“鸡鸣五鼓返魂香”,点燃后通过瓦缝轻轻吹入屋内。不过片刻,两个丫鬟便哈欠连天,昏昏沉沉地伏案睡去。
华云龙和王通轻轻撬开窗户,潜入房中。四下搜寻,并未发现秦桧,看来此处是秦桧夫人的卧室。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镯囊,华云龙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玲珑剔透的白玉镯,光晕流转,一看便知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似有异域风格,可能是外国进贡之物。华云龙拿起镯子,对王通道:“王二哥,这好东西,你要了吧?”
王通摇摇头:“贤弟,你收着吧。”
华云龙也不客气,将玉镯揣入怀中。又见旁边有一个凤冠盒,里面放着一顶珠光宝气的凤冠,上面缀满珍珠宝石,华云龙也一并笑纳。搜刮完毕,华云龙瞥见桌上有现成的笔墨纸砚,他眼珠一转,竟提起笔,在雪白的墙壁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两首诗。写罢,将笔一扔,与王通相视一笑,二人迅速原路退出相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他们此举,不仅是盗窃,更是对权倾朝野的秦丞相的极度蔑视和公然挑衅!可以想见,次日清晨,当秦桧发现府邸被盗,尤其是看到墙上那充满嘲讽和挑衅的诗句时,将会是何等的震怒!一场席卷临安城的巨大风暴,已然因华云龙这个狂妄凶残的淫贼而悄然掀起。而能平息这场风暴的,或许只有那位游戏人间、神通广妙的济公活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