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火无情,已然引燃了破败的大殿门窗。这祥云观本就年久失修,木材干燥,加之常年香火缭绕,极易燃烧。真火遇上凡火,如同火上浇油,只听“轰隆”一声,烈焰冲天而起!火蛇乱窜,瞬间将整个大殿吞噬,张妙兴的身影消失在熊熊火海之中,只留下几声越来越微弱的惨嚎,最终归于沉寂。恶贯满盈,终遭天火焚身之报。
济公看着冲天大火,脸上无喜无悲,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他快步走到法坛前,将那个代表梁士元的草人拿起,小心翼翼地拔掉上面钉着的七根长针,然后袖袍一拂,仿佛将什么东西收入了袖中。至于另一边昏迷的刘妙通是死是活,他并未理会。
做完这些,济公转身便走,身影很快消失在观外的夜色里。
陈亮在东配殿看得真切,心中震撼无比。见火势已蔓延过来,他不敢怠慢,一脚踹开窗户,跃出火场,朝着济公离去的方向紧追而去。他心中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跟上这位神僧。
济公看似步伐不快,但任凭陈亮如何发力追赶,总是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回到了云兰镇,来到了梁府大门外。
门口的家丁正等得心焦,一见济公回来,如释重负,连忙迎上:“圣僧!您可回来了!我家员外都快急坏了!”
济公点点头,迈步进府,径直走向内宅书房。
梁员外正在书房中坐立不安,见济公安然返回,大喜过望,连忙问道:“圣僧,您这是去哪里了?可让老朽担心坏了!那张道长他……”
济公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员外放心,那妖道自作自受,已被天火收了。令郎的魂魄,和尚我也带回来了。”说着,便走向梁士元的卧房。
只见梁士元依旧昏迷在床,气息微弱。济公走到床边,伸手在他头顶轻轻一拍,低喝一声:“此时不归,更待何时!”袖袍仿佛拂过梁士元的面门。
说也神奇,济公手掌拍下,梁士元身子微微一颤,眼皮动了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有了光彩,他看着床边的父亲,微弱地叫了一声:“爹……”
梁员外见状,喜极而泣,对着济公就要下拜,被济公拦住。
老员外感激不尽,立刻在外间重新摆上丰盛酒席,亲自作陪,答谢济公救命之恩。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济公忽然放下酒杯,看似随意地问道:“员外,你这云兰镇,平日里闹贼不闹?”
梁员外一愣,答道:“托圣僧洪福,我这宅院还算安宁。即便有些毛贼,也知道我梁家并非为富不仁之辈,加之院墙高筑,护院得力,等闲小贼也不敢来犯。”
济公呷了口酒,笑眯眯地说:“哦?那若是有些名号的好贼呢?员外可认得几位?”
梁员外更觉奇怪,摇头道:“老夫一向安分守己,与绿林道上的人物从无往来,一个也不认得。”
他们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被潜伏在书房屋顶的陈亮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心中一动,暗想:“这和尚怎地问起绿林之事?他到底要说什么?”
只听济公继续说道:“不认得也无妨,和尚我说几个你听听。有一个好汉,人称‘踏雪无痕’柳瑞,你可听说过?”
梁员外茫然摇头:“未曾听闻。”
济公绘声绘色地说:“这人可了不得!轻功超绝,据说在雪地上行走,能不留丝毫痕迹,端的是来无影去无踪,高妙得很哪!”
梁员外惊叹道:“竟有如此能人?踏雪无痕,真是闻所未闻!”
济公哈哈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嘛,他这踏雪无痕的秘诀嘛……是手里总拿着把大扫帚,一边走一边扫,这自然就没了脚印咯!”
梁员外先是一愣,随即也被这俏皮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屋顶上的陈亮却笑不出来。这柳瑞正是他的好友,济公此言虽是玩笑,却分明知晓柳瑞的底细!他心中惊疑更甚:“这和尚到底是何来历?怎会对我们这些人的事情如此清楚?”
这时,又听济公说道:“还有一个,名叫‘登萍渡水’陶芳,据说能脚踏浮萍,渡江过河,如履平地。”
梁员外咂舌道:“这更是神乎其技了!”
济公又道:“不过呢,他这登萍渡水的本事,得挑时候——专挑那冬天河面结了厚冰才成!”
梁员外再次被逗得前仰后合。
陈亮在房上听得心头巨震!陶芳也是他的至交!济公接连点出他两位好友的名号,这绝非巧合!他正自惊疑不定,思忖这和尚意欲何为时,忽听济公在。”
梁员外自然极力挽留。
济公却叫过老管家梁福,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梁福连连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陈亮伏在屋顶,屏息凝神,心中忐忑不安,不知济公有何安排。然而,不过片刻功夫,他猛然察觉四周情况不对!只听脚步杂沓,火光闪动,竟有数十名家丁、护院,手持刀枪棍棒、灯笼火把,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将书房所在的这个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一人,正是刚才出去的梁福!
梁福举着火把,指着屋顶大喝一声:“房上的朋友!不必再躲藏了!我家圣僧早已发现你的行踪!是英雄好汉,就下来一见,休要做那藏头露尾之辈!”
陈亮心中叫苦不迭,原来济公附耳吩咐梁福的,竟是派人来捉拿自己!他自忖行踪隐秘,竟不知何时早已被济公识破。此刻身陷重围,眼看难以脱身,他把心一横,纵身从房檐上跃下,落在院中空地之上,手中钢刀一横,朗声道:“呔!尔等听真!我陈亮并非鸡鸣狗盗之徒,今夜至此,只为寻访高人,并无恶意!尔等速速闪开道路,否则休怪陈某刀下无情!”
他话音未落,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济公摇着破扇子,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脸上带着那标志性的、高深莫测的笑容,上下打量着如临大敌的陈亮。
院中火把通明,刀光闪烁,一场误会似乎就要演变成冲突。而济公的出现,让整个场面变得更加微妙起来。陈亮的命运,似乎就掌握在这位看似疯癫的圣僧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