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站在了指挥所那张巨大的、布满标记的北疆舆图前。
周虎肃立一旁,脸上混杂着未能获取完整口供的懊恼,以及被新线索激起的亢奋。
“阿兹曼圣水……”
苏白修长的手指在代表瓦剌大营的东南角区域缓缓划过,指尖最终停在一个用朱砂细微标记的点上。
那是之前夜不收冒死传回的、疑似黑鹰核心人物活动区域的粗略方位。
“俘虏临死前的话,印证了我们之前的判断。”
“他们确实有抑制瘟疫的手段,但绝非慈悲,而是为了控制。”
他分析到。
“这圣水,是关键。”
周虎眉头紧锁。
“大人,即便知道在阿兹曼的帐篷,营盘守备森严,尤其是那片区域,想要强取,难如登天。”
“未必需要强取。”
苏白收回手指,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
“他们想要名单,我们给了。”
“虽然跟踪失败,但这条线并未完全断掉。”
他望着窗外死寂的城池,眼神深邃。
“那份名单,此刻应该已经到了他们高层手中。”
“真真假假,足够他们内部混乱一阵。而这混乱,就是我们的机会。”
“大人的意思是……利用这份混乱,再派人潜入?”
周虎眼睛一亮。
“不。”
苏白轻轻合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的凄风与悲声。
“我们等他们来。”
他走回舆图前,手指点向大同城。
“名单上有几个名字,是陛下早已留意,或与淮西勋贵牵连甚深之人,黑鹰得到名单,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们信以为真,会设法接触或灭口名单上那些并非他们同党,却可能碍事的人,这会打草惊蛇,逼得朝中某些人跳出来。”
“其二,他们看出名单有诈,但为了验证,或者将计就计,也必然会有所行动。”
他看向周虎,目光锐利。
“无论哪种,大同,都是他们无法绕过的一环。”
“因为名单是从我这里流出的,我,是那个知情者。”
周虎恍然大悟。
“他们可能会派人来接触大人,或者……灭口!”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张网以待。”
苏白下了决定。
“从今日起,城内明松暗紧,隔离区、水源地、粮仓、军械库,这些关键位置的守卫,全部换上我们绝对可靠的人,双岗轮换,暗哨加倍。”
“对外,则要显得我们更加虚弱,更加绝望。疫情……可以报得更重一些。”
“守城的兵力调动,要显出捉襟见肘之态。”
他顿了顿,补充道。
“甚至可以,允许一两个无关紧要的城内奸细,将这份绝望的情报送出去。”
周虎心领神会。
“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记住,”
苏白叮嘱道。
“来的可能是使者,也可能是杀手,我们要活的,至少,要留下能追查的线索。”
“明白!”
周虎抱拳,转身欲走。
“还有,”
苏白叫住他。
“让我们在瓦剌营地的人,暂停一切主动探查。黑鹰刚刚清理了可能的追踪,此刻必然警惕万分。”
“让他们静默,只观察,记录一切异常人员往来,尤其是与东南角那片区域的联系。”
“是!”
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接下来的两日,官方公布的死亡数字再次攀升,隔离区抬出的尸体几乎堵塞了通往城外的通道。
城头守军的巡逻间隔被刻意拉长,士兵们脸上的疲惫与麻木不加掩饰。
偶尔响起的、瓦剌游骑挑衅的箭矢破空声,也得不到往日那般密集的还击。
苏白依旧每日出现在城头、隔离区,但他的眉头锁得更紧,步伐似乎也沉重了几分。
这一切,都被某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忠实地记录着。
第三日,黄昏。
苏白正在指挥所内,对着舆图推演瓦剌大营可能的兵力调动,一名亲卫悄无声息地进来,递上一枚细小的竹管。
“大人,城东悦来客栈的暗桩传来的,用信鸽送的。”
悦来客栈,是锦衣卫在城内设置的几个秘密联络点之一,平日里只做寻常生意,非紧急情况绝不启用。
苏白接过竹管,捏碎封蜡,抽出里面卷着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就:
“掌柜报,申时三刻,有两名生面孔投宿,自称关中行商,言谈间对药材行情极为熟稔,却对关中近况语焉不详。”
“其中一人,虎口茧厚,疑似军中出身。入住天字三号房,已加派人手盯守。”
关中行商?药材?
苏白了然。
大同如今瘟疫横行,商旅绝迹,这时候来的行商,本就可疑。
对药材熟悉,更是直指当前大同最核心的痛点。
而军中出身……是巧合,还是黑鹰派来的、兼具谈判与武力双重职能的人?
“周统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