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驿站内的炭火盆燃得正旺，盆沿积了层薄薄的白灰。
苏白用铁钳拨了拨炭块，火星噼啪溅起几点，映着他沉静的侧脸。
被缚在木柱上的残匪头目别赤台梗着脖子，下巴上的胡茬还沾着昨夜搏斗时的沙粒，喉结因干渴剧烈滚动着。
“要杀就杀！乃蛮部的勇士迟早踏平你们的破驿站！”
朱标坐在一旁的胡杨木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刻着“詹”字的旧铜牌。
那是从东宫随从身上搜出的，如今成了他警醒自己的信物。
他抬眼看向别赤台，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踏平？靠什么踏平？靠你们那几十把生锈的弯刀，还是靠躲在黑石山后面吹冷风？”
他微微前倾身子，目光如针。
“说吧，乃蛮部现在谁主事？”
“是老的巴特尔，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崽子冒了头？你们抢商队、断水源，总得有个由头。”
别赤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落在炭火盆边，嗤地一声化作白汽。
“巴特尔汗去年冬天就见了长生天！现在是他的儿子乌恩其当家！”
“他可比老汗王狠多了，你们这些南人等着瞧！”
苏白钳起一块烧红的炭，慢条斯理地放进水碗里。
刺啦一声，白汽蒸腾而上，模糊了别赤台狰狞的脸。
“乌恩其……”
苏白重复这个名字，语气听不出波澜。
“我听说过他，去年冬天用冻死的羊羔诱杀亲叔父上位的那位？果然够狠。”
他将凉下来的炭块丢回盆中。
“那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带着九十号人来送死？”
别赤台眼神闪烁，嘴唇抿紧，不再吭声。
一直守在门边的阿合买提忽然上前一步，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揉皱的羊皮，摊开在苏白面前的木几上。
羊皮上画着歪扭的路线，几个墨点聚集在黑石山以北的一处洼地。
“大人。”
阿合买提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是我们商队上个礼拜从乃蛮部一个逃奴手里换来的。”
“他说乌恩其抢了回纥纥部落的过冬粮，就囤在这片洼地的废窑里，还抓了回纥纥头人的儿子当人质，逼他们不敢反抗。”
他用粗短的手指重点点了点一个标着狼头的墨点。
“乌恩其的大帐就在这儿。”
“他人手其实不多，能打仗的不到两百，但靠着抢来的粮草和人质，勉强镇住了周边几个小部落。”
朱标猛地站起身，木凳在石地上刮出短促的锐响。
“人质？他敢扣押回纥纥头人的儿子？！”
他快步走到墙边悬挂的牛皮地图前，手指落在阿合买提所指的洼地。
“这里……离我们不到六十里。”
“乌恩其这是把刀抵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他转向苏白。
“苏兄，我们不能等。”
“他刚上位，根基不稳，靠的就是凶残和抢掠撑场面。”
“我们若是等他整合了那些被压服的小部落，麻烦就大了。”
苏白的目光仍落在别赤台脸上，语气平淡。
“乌恩其让你来烧炭堆、抢番红花，是不是还说了，一旦得手，就放狼烟为号？”
别赤台瞳孔骤然一缩，虽极力掩饰，但那瞬间的惊惶已然印证。
苏白不再看他，对周虎道。
“把他带下去，分开看押，别让他们串供。”
“告诉医工，给他们水喝，别让人死了。”
周虎抱拳应声，挥手让两名兵士将挣扎咒骂的别赤台拖了出去。
门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寒气与喧嚣。
驿站内一时只剩炭火燃烧的细响。
阿合买提搓着手，忧心忡忡。
“大人，乌恩其性子暴戾，若是知道别赤台失手被擒，怕是会拿回纥纥那位小王子撒气……甚至直接杀了他立威。”
朱标一拳捶在地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