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高三的晚二下课铃像一把钝刀,锯开夜色的喉咙。
林渊踩着锯末似的铃声走上天台,风把校服吹得猎猎作响,像面投降的白旗。
这是他第七次站到这里。
前六次,他都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死成:鞋带被水塔勾住、消防门突然上锁、甚至一只流浪猫咬住裤脚。
今晚不一样。
他把鞋带换成塑料扎带,剪掉多余线头;消防门闩浇了502;至于猫——他口袋里揣了掺安眠药的猫罐头。
所有细节像考卷最后一道大题,被他反复验算。
“再失败,就真没脸活了。”
他自嘲地笑,声音被风撕得粉碎。
楼下操场的感应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某种倒计时。
林渊深吸一口气,抬腿跨上护栏。
指尖碰到铁栏那刻,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骨爬进心脏,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月光钉在地上,瘦长、摇晃,像随时会断裂的提线。
“三、二……”
耳畔忽然响起极轻的笑声。
“一。”
那声音贴着耳廓,带着潮湿的温度,像有人对着他的耳道吹了一口气。
林渊猛地回头。
天台空旷,只有风卷着塑料袋盘旋。
可笑声没有消散,反而更近,近到像从他颅骨里共振出来。
“跳啊,”那声音说,“我接着你。”
林渊的脚踝一软,掌心渗出冷汗。
他确定这不是幻觉——风里有第三个人的心跳,频率与他一致,却比他快半拍。
像一面镜子,提前预知了他的动作。
“谁?”
回应他的,是楼下感应灯突然集体熄灭。
整栋教学楼瞬间沉入黑海,只剩他手机屏保的荧光,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0:00
屏幕顶端跳出系统时间。
新的一天,新的失败,新的笑话。
怒火压过恐惧,林渊闭眼,纵身向前。
失重感猛地揪住胃,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近乎欢愉的呜咽。
下坠的第三层,时间忽然被拉长。
他清晰看见每一扇窗的倒影——
204班黑板未擦的英语作文;
303实验室晃动的骷髅模型;
402储物间里,老狗保安正抬头,对他咧嘴笑。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
另一个林渊,站在503窗内,与他下坠的轨迹平行,双手插兜,神情淡漠。
玻璃反光里,那人抬手,对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下一秒,林渊的后背重重撞上某样东西。
不是水泥地,是带着体温的胸膛。
有人接住了他。
——承——
冲击让林渊眼前发黑,耳膜嗡嗡作响。
他闻到刺鼻的铁锈味,还夹杂着焦糊的塑料味。
接住他的人后退半步,把他放在地上,动作轻得像放一片羽毛。
“说了会接你,”那声音贴着耳廓,“别乱动,骨头还没复位。”
林渊想抬头,却被一只手按住后脑。
掌心冰凉,指节却滚烫,两种极端温度透过发丝钻进头皮,像烙铁与冰锥同时落下。
他被迫盯着地面。
操场仍是漆黑,唯独脚边一圈地砖缝隙,渗出暗红色光,像被灌满滚烫铁水。
光沿着裂缝爬升,迅速拼成一枚陌生图腾——
一盏倒悬的灯,灯芯向下,火焰却向上燃烧。
图案完成的瞬间,林渊左脚剧痛,仿佛有人拿凿子敲进踝骨。
“呃——”
他惨叫一声,膝盖磕地。
“忍一忍,”那声音低笑,“灯在找位置。”
什么灯?什么位置?
林渊想质问,喉咙却像被塞满冰碴,只能发出嘶哑抽气。
痛感持续三秒,骤然消失。
倒悬灯图腾熄灭,操场感应灯同时亮起,白得刺眼。
他这才看清救他的人——
或者说,看清“自己”。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校服,连右眉尾那道淡疤都分毫不差。
唯独眼神不同。
那人瞳孔深得像两口枯井,井底飘着极细的火星,仿佛随时会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