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言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伸手去捞!
她的动作极快,几乎是宝塔坠落的瞬间,指尖堪堪碰到了塔基,险之又险地将其捞了回来,稳稳地放回原位。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楚言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
她扶着书案边缘,大口喘气,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吓死了……这要是摔了,别说她的小命,就是张公公恐怕都要受牵连!
她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幸好,殿内只有她一人。她抚着胸口,连连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快做完快离开。
她再次拿起抹布,想将最后一点桌面擦拭完毕。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而略带威严的声音自身后突然响起,毫无预兆:
“你方才,在看什么?”
“啊!”楚言吓得惊叫一声,手里的抹布差点脱手飞出去。她猛地转过身,心脏骤停了一拍。
只见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个身着石青色常服袍的身影负手立在门口,身形挺拔,面容清峻,一双深邃的眸子正落在她身上,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不怒自威。
虽然未穿明黄朝服,但那份通身的气度,以及能在此时此地悄然出现、并如此发问的身份……
楚言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康熙皇帝!
他什么时候来的?!看到了多少?!听到她心里的吐槽了吗?!
巨大的惊恐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伏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奴婢……叩、叩见皇上!万岁……万岁……”
她吓得连请安的话都说不全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完了!撞枪口上了!刚才她捞宝塔那一下,他看见了吗?他问“在看什么”,是指书页还是宝塔?无论哪个,都是死罪啊!
玄烨的目光掠过地上抖得如秋风落叶般的小宫女,又扫过书案。案上的东西纹丝未动,与他离开时并无二致。方才他走进来时,似乎瞥见这宫女正盯着书页,神情专注,甚至……带着点审视?这倒是有趣。
他缓步踱至书案后,并未立刻叫她起身,而是先拿起方才他翻阅的那本《地理人子须知》,目光落在自己批注的那一页。
“朕方才问你,你在看什么?”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重复了一遍问题。
楚言伏在地上,感觉那目光有如实质,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怎么办?怎么说?说没看?皇上明明看见了!说看了?看什么?怎么看?为什么看?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张公公的教诲“不该看的别看”,也想起自己那要命的专业本能。绝对不能承认看了书的内容,更不能评价!那和找死没区别!
她心一横,头磕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恐惧,半真半假地回道:“回、回万岁爷的话……奴婢、奴婢该死……奴婢方才擦拭桌案,不小心……不小心差点碰倒了那座宝塔,吓、吓慌了神……奴婢罪该万死!求万岁爷恕罪!”
她选择性地交代了“作案未遂”的过程,试图掩盖“窥探圣览”的嫌疑,并将自己的失态归咎于惊吓。声音抖得厉害,恐惧之情溢于言表,倒不似作伪。
玄烨闻言,眉梢微挑,目光转向案角的玲珑宝塔。原来如此?是因为差点闯祸才吓成那样?他复又看向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宫女,纤细的身板缩成一团,看着确实胆小。
“抬起头来。”他淡淡道。
楚言浑身一僵,心里叫苦不迭,却不敢违逆,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但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地面,不敢直视天颜。
玄烨看着这张吓得惨白的小脸,倒是生得眉清目秀,年纪甚轻,眼神里全是惊惧惶恐,不似那等有心机的。他记性极好,依稀觉得这宫女有几分眼熟。
“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乾清宫的扫炕宫女,叫……叫哈宜呼。”楚言的声音细若游丝,恨不得原地消失。
“哈宜呼?”玄烨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了。前两日似乎听梁九功提过一句,太子贪玩遇险,有个乾清宫的小宫女急智喊了一嗓子,让太监们接住了阿哥,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
原来是她。
这么看来,倒确实有几分急智,方才那般情急之下,回话也还算有点章法,知道避重就轻。只是这胆子,未免太小了些。
“既是打扫,便需谨慎。御前之物,皆非凡品,损毁了,你确实担待不起。”玄烨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楚言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是,奴婢知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她赶紧又低下头。
玄烨瞥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追究宝塔的事,反而将手中的书卷随意地搁在案上,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方才,似乎对朕批注的这处‘吉穴’颇有些看法?”
轰——!
楚言只觉得一道天雷正劈在自己天灵盖上!
他看见了!他果然看见了!他不仅看见她在看,甚至还看出了她那一瞬间的“审视”和“不认同”!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妄议圣学,质疑皇帝,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她,求生的本能让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极致的颤抖和哭腔:“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万岁爷学识渊渊,字字珠玑,奴婢愚钝无知,怎、怎敢有看法……奴婢只是、只是扫炕的,奴婢什么都不懂……”
她吓得语无伦次,只会拼命磕头否认,眼泪都快吓出来了。
玄烨看着她这副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倒不像装的。若是真有看法,此刻要么强自镇定狡辩,要么就该趁机卖弄才是。这般反应,倒更像是不小心窥见不该看的东西后怕至极。
他本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未真觉得一个小小宫女能看懂这些。见她如此,便失了深究的兴趣。
“罢了。”他挥了挥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乏味,“既是打扫完了,便退下吧。日后当差,仔细些。”
如同听到特赦令,楚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没事了?放她走了?
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赶紧重重磕了个头:“谢万岁爷恩典!奴婢遵旨!奴婢告退!”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弓着腰,倒退着,飞快地挪出了懋勤殿,直到退出殿门,转身走下台阶,走到阳光底下,她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双腿软得像面条,几乎要站立不住。
她扶住冰冷的汉白玉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皇帝的气场太可怕了!那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人心!她刚才简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幸好……幸好她反应快(吓破了胆),演技好(真情流露),装傻充愣混过去了……
可是,他最后那个问题,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吗?
楚言心里隐隐泛起一丝不安。这位历史上以精明著称的皇帝,恐怕没那么好糊弄。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深邃的殿阁,不敢再多留一刻,踉踉跄跄地朝着下房的方向跑去。
得赶紧回去压压惊,她需要静一静,非常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