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斩对周围的议论置若罔闻,他目光平视前方,步伐坚定。他深知,此去兵部,无异于闯龙潭虎穴,是将自己彻底放在了侯君集乃至整个兵部官僚体系的对立面,再无转圜余地。但他别无选择!石头的血不能白流!弟兄们的委屈不能白受!今日,他就是要将这血淋淋的事实,摔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脸上!讨一个说法!
兵部衙门,位于皇城东南角,门禁森严。当薛斩率领着五十名煞气腾腾的“狂字营”士兵,抬着担架,出现在兵部门前时,守门的卫兵都惊呆了。
“站住!此乃兵部重地,尔等何人,胆敢擅闯?!”守门队正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同时示意手下戒备。
薛斩脚步不停,直接走到那队正面前,将手中那具断裂的旧弩往前一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门士兵的耳中:“千牛卫中郎将,薛斩!有紧急军务,需面见兵部主事之人!此为证物!”
那队正看到那染血的破弩,又瞥见担架上昏迷不醒、腿上一片狼藉的石头,以及薛斩身后那群眼神能吃人的士兵,心头一寒,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薛……薛将军,有何军务,可按章程递帖……”
“章程?”薛斩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那队正耳膜嗡嗡作响,“按章程,我千牛卫领到的,就该是这等杀人凶器吗?!按章程,我大唐将士,就该用这等破烂去送死吗?!让开!今日谁敢拦我,便是视我麾下儿郎性命如草芥,休怪薛某认得你,薛某手中的横刀认不得你!”
他身后的“狂字营”士兵同时向前踏出一步,虽未拔刀,但那整齐划一的动作和瞬间爆发出的惨烈气势,如同实质般的压力,竟将守门的兵部卫兵逼得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数步!
那队正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再不敢阻拦。
薛斩不再看他,昂首阔步,径直闯入兵部大门!赵老四、张老三抬着石头紧随其后,五十“狂字营”精锐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壁垒,沉默而坚定地拱卫着他们的将军和受伤的兄弟,硬生生闯过了兵部衙门的第一道门禁!
兵部衙门内,不少官员胥吏正在各房署办公,听到外面喧哗,纷纷探头张望,见到这一幕,无不骇然变色。
“怎么回事?”
“是千牛卫的人!”
“他们怎么闯进来了?”
“抬着伤兵……那是……薛斩?!”
薛斩对两侧投来的或惊惧、或愤怒、或好奇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目标明确,直奔兵部大堂所在的正院。沿途有兵部官员试图上前阻拦或询问,皆被他那冰冷刺骨的眼神和身后“狂字营”那凝若实质的杀气所慑,竟无一人敢真正上前。
此刻,兵部大堂旁边的议事堂内,兵部尚书侯君集并未当值,主持日常事务的,正是左侍郎崔敦礼(清河崔氏),而那位负责军械拨付的郑郎中,也恰在其中,正与几位同僚商议着什么。
就在此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骚动。紧接着,议事堂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猛地推开!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温暖如春的议事堂,吹得烛火摇曳,纸张纷飞。
堂内所有官员愕然抬头,只见薛斩一身寒气,手持一具断裂的、沾染着暗红血迹的旧弩,如同煞神般立于门口。他身后,是两名千牛卫士兵抬着的、血迹斑斑的担架,以及数十名眼神冰冷、肃杀无声的玄甲士兵!
“薛斩!你好大的胆子!”郑郎中第一个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拍案而起,“竟敢擅闯兵部议事重地!你想造反不成?!”
崔敦礼亦是面色一沉,他是世家代表,素来讲究规矩体统,对薛斩这等“狂悖”行径极为不满,但他城府更深,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冷眼旁观。
薛斩目光如刀,直刺郑郎中,根本不理他的呵斥,他大步走到议事堂中央,将手中那具断裂的旧弩,高高举起,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狠狠地往光洁的金砖地面上一摔!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议事堂内回荡,那破弩本就脆弱,这一摔更是四分五裂,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造反?”薛斩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带着滔天的愤怒与讥讽,“郑大人!崔侍郎!诸位兵部上官!且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兵部拨付给我千牛卫,‘拱卫京畿’的‘精良’军械!”
他猛地伸手指向担架上昏迷的石头,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就在一个时辰前!我麾下士卒,在正常操练中,使用此弩!弩臂断裂,碎片入骨,腿骨尽碎,生死未卜!若非训练,而是战时,此物,与谋杀何异?!”
他环视堂内每一个脸色剧变的官员,目光最终定格在脸色发白的郑郎中身上,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此弩,铭文清晰,乃贞观三年造!存放超过五年,弓弦朽烂,望山歪斜,弩臂带伤!这便是你兵部所谓的‘修缮一番,亦可使用’?!这便是潞国公所谓的‘优先边军,体谅朝廷’?!”
“郑大人!”薛斩一步踏前,逼近郑郎中,强大的气势压得对方几乎喘不过气,“克扣陛下亲军军械,以次充好,贻误练兵,致士卒重伤!你!该当何罪?!你兵部,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薛斩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震屋瓦,在整个兵部衙门上空回荡!
整个议事堂,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官员都被薛斩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如雷霆的控诉震慑住了。看着地上那染血的弩机碎片,看着担架上那奄奄一息的士兵,看着眼前这如同被激怒的雄狮般的年轻将领,他们竟无一人,能立刻出言反驳。
郑郎中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指着薛斩,手指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敦礼眉头紧锁,他知道,薛斩此举虽然后果难料,但占住了“理”字,更是抓住了兵部的把柄。此事若闹大,兵部上下,尤其是负责此事的官员,绝对脱不了干系。
堂外,越来越多的兵部官吏围拢过来,窃窃私语,看着堂内的景象,神色复杂。
薛斩傲立堂中,虽只身面对满堂朱紫,却气势如虹。他知道,自己赌赢了第一步。他将这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接下来,就看这大唐的兵部,如何给他,给那些流血牺牲的士卒,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