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河垂野。长安城结束了白日的喧嚣,沉入一片万家灯火的静谧之中。然而,在这片静谧之下,无形的暗流依旧在街巷之间、在深宅大院之内、在那九重宫阙的阴影里,悄然涌动,等待着下一个黎明,或将掀起的更大波澜。
兄弟楼三楼的露台,是整个崇仁坊为数不多的高点之一。薛斩独自一人,凭栏而立,一袭青衫在初夏的夜风中微微拂动,猎猎作响。他手中并无酒盏,只是静静地俯瞰着脚下这座沉睡中的伟大城池。
目光所及,是鳞次栉比的屋顶,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冷光;是纵横交错的街道,如同棋盘般将城市分割;是远处皇城方向那一片更加深沉、也更加威严的黑暗,那里,决定着无数人的命运,也刚刚决定了他未来的道路。
晚风带着曲江池的水汽和远处坊市依稀的余温,吹拂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凉意,也让他因连日紧张、谋划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短短数月,恍如隔世。
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初至长安时的孑然一身,身负巨债,前途茫茫。凭借着一手超越时代的厨艺和对人心的精准把握,他在这权贵云集、龙蛇混杂的帝都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创立了“兄弟楼”。从门可罗雀到宾客盈门,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其间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他更记得,那些接踵而至的挑战与风波。拒婚崔氏,得罪了盘根错节的世家;魏王诗会,三诗连发,狂名震动文坛,却也彻底站在了清流与某些权贵的对立面;崔琰阴毒,竟欲投毒毁他根基,若非他机警,早已万劫不复;直至今夜,帝王微服,密室问对,一番惊心动魄的言语交锋,终是赢得了那一声寓意深长的“好好做”……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每一步都看似冒险,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但最终,他都闯了过来。
债务……他心中默算。兄弟楼日进斗金,加之程处默等勋贵子弟的入股资金,以及即将展开的琉璃工坊那难以估量的前景,原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巨额债务,如今已不再是悬顶之剑,不日即可彻底清偿。他终于在这座城市,真正扎下了第一道坚实的根基。
这根基,是兄弟楼这块金字招牌,是那独一无二的炒菜技艺与“英雄胆”美酒,是程咬金、尉迟恭等军方大佬初步建立的合作关系与隐隐的庇护,更是……那即将改变许多人命运、也必将搅动天下风云的——琉璃!
想到琉璃,薛斩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地下工坊那彻夜不熄的炉火,王铁匠等人疲惫却兴奋的面容,那一件件逐渐趋于完美的琉璃器……这一切,都将成为他未来最强大的倚仗。李世民那句“好好做”,既是默许,也是考题。他必须尽快将琉璃的利益最大化,将其带来的财富与战略价值,实实在在地展现出来,才能稳固这来之不易的“圣心默许”。
然而,薛斩的思绪并未仅仅停留在商业与财富的层面。他深知,钱财固然重要,但在这权力为尊的时代,没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再多的财富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肥肉,随时可能被吞食殆尽。
崔琰的投毒,是一次极其危险的警告。若非他侥幸察觉,后果不堪设想。这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明面上的生意做得再大,结交的权贵再多,在面对那些不讲规则、动用阴私手段的敌人时,依然显得脆弱。
“力量……”薛斩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石质栏杆上敲击着,“需要属于自己的,绝对忠诚,且足够强大的力量。”
一个模糊的构想,开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变得清晰。
“暗影”——他需要一支隐藏在黑暗中的力量。不用于主动攻击,而是负责情报收集、暗中监视、反制阴谋,以及在关键时刻,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护卫或清除任务。这支力量必须绝对隐秘,成员要精干,忠诚度要求极高,可以从未流民、退伍老兵、甚至某些江湖人士中谨慎挑选,由他亲自掌控,直接对他负责。他们要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却又无人察觉,成为他感知危险、防御暗箭的触角。
“狂字营”——这并非一个真正的军营编制,而是一个构想中的核心团体。它应该吸纳那些与他志同道合、有能力、有潜力,却又因出身或其他原因不被主流所容的人才。可以是精通格物的工匠,是善于经营的商贾,是怀才不遇的寒门士子,甚至是有一技之长的奇人异士。他将为他们提供庇护、资源和发展平台,将他们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利益与信念共同体。这个“营”,将是他推行理念、实践“格物致用”的骨干力量,也是他未来对抗门阀、影响朝局的人才储备库。名字暂定为“狂字营”,既是对外界评价的一种自嘲与反击,也寓意着这群人将不走寻常路,以“狂”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