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阎赴问及更长远的问题。
“白龟,我军如今扩至六府,兵员增加,防线拉长,钱粮物资储备情况如何?朝廷经此一败,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恐是连番恶战,物资供应乃是命脉。”
张居正眉头紧锁,叹了口气。
“大人明鉴,我黑袍军历来轻徭薄赋,商税亦是从轻,府库收入主要依赖缴获和此前积累,以及......近期清理部分劣绅所得,然坐吃山空,若要维持大军长期作战,支撑六府民生,储备仍显不足,尤其是粮食、铁料、硝石等军资,消耗巨大。”
“怕是难以为继。”
阎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既然常规税收难以为继,那些盘踞地方、囤积居奇、甚至暗通明廷的缙绅世家,他们的不义之财,也该派上用场了,传令下去,对各府县缙绅家产进行清算,除留足其基本生活所需外,余者尽数充公,丝绸、古玩、珍奇等物,由可靠商人秘密运往江南富庶之地发卖,换取我们急需的粮食、生铁、药材,特别是硫磺和硝石。”
“明白。”
张居正肃然应命。
命令迅速下达。
在西安府,一名黑袍军的营长带着士兵,闯入了一家昔日与官府往来密切、囤积了大量绸缎布匹的王姓缙绅府邸。
士兵们纪律严明,只是清点登记,并未骚扰女眷。
一箱箱华丽的苏绣、杭缎,一件件紫檀、花梨木的精致家具,还有不少古玩字画,被有条不紊地装箱封存。
“营长,这些......都运走?”
一个年轻士兵看着那些精美的器物,有些不舍。
营长面无表情。
“执行命令!这些东西换不来粮食,也造不了枪炮,运到南边,换成粮食和铁料,才能让弟兄们吃饱肚子,多杀鞑子,多打胜仗!”
很快,几支伪装成商队的队伍,带着这些“奢侈品”,在黑袍军精锐的护送下,悄然南下。
不久后,一船船的粮食、一车车的生铁和硝石,便开始源源不断地运回黑袍军控制区。
这是一场无声的、关乎生存的资源转换。
数日后的清晨,寒风凛冽,卷起河滩上的沙尘,打在脸上生疼。
阎赴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骑马抵达了延按府上游最为险要的一处黄河大堤。
还未靠近,震耳欲聋的水声便已传来,如同万千闷雷在地底滚动。
登上加固加高的堤顶,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悸。
深秋的黄河,水量虽不及盛夏汛期,却因上游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裹挟了巨量的泥沙,河水呈现出一种浓稠的、近乎赭石色的浑黄,如同一条被激怒的泥龙,在狭窄的河道中奔腾咆哮,不断冲刷、啃噬着两岸的堤基。
浪头拍打在石砌的护岸上,溅起浑浊的浪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土腥味。
堤坝上,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新任黑袍军治水总管潘季驯,早已褪去了官袍,穿着一身与民夫无异的粗布短打,裤腿高高挽起,沾满了泥浆。
他正站在一处最危险的“渗漏点”旁,大声指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