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冬,北风呼啸,卷着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苍茫。
气温骤降,呵气成冰。
位于西安府西北方向二百里外的明军剿匪军大营,仿佛被埋在了雪窝里。
营帐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旌旗被冻得僵硬,在寒风中发出沉闷的啪啪声。
巡逻的士兵蜷缩着身体,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们的脸冻得铁青,嘴唇发紫,眉毛和胡须上结满了白霜。
清晨,胡宗宪在几名亲兵和幕僚的陪同下,冒着严寒巡视各营。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士兵们挤在勉强抵御风寒的营帐里,围着微弱的篝火取暖。
很多人身上的棉衣早已破旧不堪,棉花外露,被雪水浸湿后结成了冰壳,硬邦邦地贴在身上,根本无法保暖。
不少士兵裸露在外的双手、耳朵和脸颊上,布满了紫红色的冻疮,有些已经溃烂流脓,看着触目惊心。
“冷......真他娘的冷啊......”
一个年轻士兵抱着胳膊,牙齿打着颤,低声对同伴抱怨。
“这鬼天气,比去年在辽东还邪乎!发的这点棉絮,够干啥的?一层皮都不够裹!”
另一个老兵搓着冻僵的手,骂骂咧咧。
“听说京里拨下来的冬衣厚实着呢,可到了咱手里,就成这德行......唉,层层扒皮呗......”
胡宗宪走过辎重营,看到堆放的粮草也覆盖着积雪,一些米袋似乎有些潮湿。
负责后勤的军官一脸苦相地汇报。
“督宪,天气太坏,运输艰难,炭火不足,兄弟们只能喝点稀粥暖暖身子,干的炊饼都冻硬了掰不动......”
这一切,胡宗宪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他深知朝廷拨发的物资,经过户部、工部、内监、承运库、乃至押运的武将勋贵层层克扣、以次充好,真正能送到前线将士手中的,十不存五。
他胡宗宪能保证自己军中不贪不占,却无力改变整个腐朽的补给体系。
回到中军大帐,炭火带来的暖意也无法驱散胡宗宪心头的寒意。
他对着几位心腹幕僚,面色凝重叹息着。
“剿匪事关国运,想不到时至今日,仍有蠹虫在其中上下其手,视将士性命如草芥!本督纵有心整饬,奈何手伸不到那么远啊!”
一位老成持重的幕僚低声开口。
“督宪,此事......牵涉太广,眼下还是以战事为重,只是......这天气,着实诡异,卑职查阅过往记录,关中之地,虽冬日寒冷,却从未似今岁这般,酷寒至此。”
胡宗宪眉头紧锁,走到帐边,望着外面漫天风雪,忧心忡忡。
“是啊,近些年气候愈发反常,一年冷过一年,如今这严寒,怕是辽东苦寒之地亦有所不及。此等天气,士卒饥寒交迫,弓弦冻硬,火铳易哑,如何能战?接下来还要面对以逸待劳的黑袍军......”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守门亲兵未能拦住,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灌了进来。
只见新来的监军太监冯户,披着一件厚厚的貂皮大氅,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倨傲,敷衍地拱了拱手。
“胡督宪,咱家打扰了。”
胡宗宪强压心中不悦,还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