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文修远、宋至谦等人被分到一处正在为流民搭建棚屋的工地,内心充满了屈辱和愤怒。他们一边被迫搬运着粗糙的木材,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阎赴,并固执地认为黑袍军现在的仁慈不过是收买人心的伪装。
“等着瞧吧!阎逆刚入城,自然要装装样子!等站稳脚跟,必定原形毕露,大肆劫掠!”
宋至谦一边费力地拉着一车柴火,一边对身旁的文修远低语。
然而,接下来几天观察到的一切,开始猛烈冲击他们根深蒂固的认知。
他们看到,阎赴入城后,并没有住进豪华的府邸,而是和普通将士一样,住在简单的营房。
吃饭时,他竟然和士兵们一起排队,等着大锅饭,甚至有些底层士卒还排在他前面,双方似乎习以为常,偶尔还会说笑几句。
这一幕,让偷偷观察的文修远目瞪口呆。
文修远实在按捺不住,拉住一个路过打饭的黑袍军班长,不甘心地问。
“......阎......阎大人他......一向如此?与士卒同食?”
那班长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一丝轻蔑。
“当然!阎大人经常下地干活,帮老乡修房子,和我们吃住没啥两样,哪像你们这些官老爷,除了动动嘴皮子喊忠君爱国,可曾为百姓干过一件实事?”
文修远被问得哑口无言,讷讷地松开了手。
午后略显刺眼的阳光,透过尚未散尽的尘埃,洒在西安府南城一片狼藉的街巷。
这里曾遭受了攻城炮火最猛烈的轰击,许多民宅被炸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斜指着天空,破碎的瓦片和家什散落一地,无声地诉说着战乱的残酷。
就在这片废墟前,出现了一群让文修远、宋至谦等旧吏瞠目结舌的人。
为首的正是黑袍军统帅阎赴。
他没有穿着象征权威的铠甲或官袍,只是简单地挽起了深色布衣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的身后,跟着阎狼、阎天等一批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年轻将领,此刻他们也同样褪去了戎装,换上了便于干活的短打衣衫。
只见阎赴走到一堆提前和好的、散发着泥土腥气的黄泥前,毫不介意地用手抓起一把,熟练地掂量着湿度和粘度,对旁边几个负责材料的工兵吩咐了几句,似乎是在调整配比。
然后,他弯腰抱起一摞沉甸甸的青瓦,踏着临时搭建的、略显摇晃的木梯,稳健地爬上了一处屋顶的缺口。
屋顶上,檩条已经架好,但覆盖的茅草和瓦片大多被震飞了。
阎赴蹲在屋顶,将瓦片一块块递给了早已在上面的阎狼。
阎狼接过瓦片,动作麻利地按照顺序铺设在檩条上,然后用小锤轻轻敲打固定,手法竟然十分老练。
另一边,阎天和几名将领则合力扛起一根需要更换的粗大梁木,喊着号子,小心翼翼地将它架到合适的位置。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们的后背,灰尘沾满了脸颊,但他们神情专注,彼此间配合默契,偶尔还会因为一个技术细节低声交流几句,完全沉浸在这项贱役之中。
更让文修远等人难以置信的是,周围一些原本惶恐观望的百姓,看到这群大人物竟然真的在动手修房子,而且干得似模似样,最初的恐惧渐渐变成了好奇,继而有几个胆大的老匠人忍不住上前,指点着该如何抹泥更牢固、如何铺瓦更防漏。
阎赴等人竟也虚心听着,不时点头,丝毫没有倨傲之色。
整个场面,不像是一群征服者在施舍,反倒更像是一群熟练的工匠在帮邻居修缮房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