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刘总旗他们......死得太惨了......尸首都凑不齐......”
这些话声音很低,却像针一样扎在胡宗宪的心上。
他还能听到一些军官在努力提振士气,但回应他们的往往是更加长久的沉默,或者是一两声有气无力的附和。
当胡宗宪的目光落到那些从马寒山雷区侥幸生还、被编入后卫队伍的先锋军残兵时,他的心彻底凉了。
这些人数量不多,但他们的状态极具冲击力。
他们大多带着伤,包扎的布条渗着血,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麻木,仿佛灵魂已经被那场爆炸撕碎。
他们行走时,几乎是贴着前面人的脚跟,不敢拉开丝毫距离,仿佛只有聚在一起才能获得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有人会时不时地突然回头,神经质地看向身后空荡荡的旷野,有人则始终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脚下每一寸土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在趟地雷阵。
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噩梦宣讲,不断提醒着其他士兵刚刚经历的恐怖。
看着这样一支队伍,胡宗宪心中那个趁势反击的念头,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苗,只剩下无奈的青烟。
这样的军队,哪里还有半点锐气?哪里还有冲锋陷阵的勇气?
他们紧绷的神经已经到达极限,任何一点意外的刺激,都可能引发不可控的溃散。
让他们掉头去冲击那支旌旗整齐、刚刚让他们吃尽苦头、显得高深莫测的黑袍军,这无异于驱赶羊群进入虎口。
胡宗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军心已散,如覆水难收。
此刻,能将这些惊魂未定的士兵安全带回去,重整旗鼓,已是万幸。
胡宗宪苦笑着看着落寞撤离的剿匪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之前便仔细盘算过,黑袍军起家于五府之地,资源有限,此次双线作战,又布下如此庞大的雷阵,其火药、物资的消耗必然是天文数字。
阎赴按兵不动,很可能不是不想吃下他和鞑靼,而是......有心无力了!
现在的黑袍军,很可能就是个空架子。
但是......他敢赌吗?万一呢?万一阎赴是故意示弱,引诱他进攻呢?
一旦判断失误,大明这最后的剿匪主力再遭重创,甚至全军覆没......那北方防线将彻底崩溃,至少数年缓不过来,整个大明江山都可能动摇。
这个责任,他胡宗宪担不起,也绝不能去冒这个险。
“为什么......为什么我大明王师,面对鞑靼尚可一战,面对这黑袍军,却屡战屡败?”
胡宗宪在马上沉思,眉头紧锁。
“是装备不如?黑袍军的火器虽利,但我大明亦有神机营,是兵力不足?此次剿匪,兵力数倍于敌,是将士不勇?边军将士亦多骁勇之辈。”
他回想起交战时的细节。
最终,所有的分析、挣扎和不甘,都化作了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胡宗宪勒住马缰,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黑袍军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然后毅然调转马头,汇入了撤离的洪流。
此刻,稳定军心,收拾残局,应对朝堂的诘难,以及......思考如何应对这个前所未有的大敌,才是他这位总督真正需要面对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