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两股强大的敌人因为猜疑和恐惧而相继退去,阎赴心中那块最大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立刻下令,声音还是往日的沉稳。
“传令各营,保持警戒阵型,旌旗务必整齐,鼓号不可停歇,做出随时可能追击的态势!然后......有序向延按府方向撤离!”
黑袍军必须维持住胜利者的姿态,直到完全脱离接触。
彼时,大明剿匪军撤离途中,胡宗宪骑在马上,忍不住回头望向黑袍军撤离的方向。
远远地,可以看到黑袍军的队伍旌旗招展,队列整齐,缓缓移动,透着一股胜利之师的从容。
“仅仅三万人......”
胡宗宪心中默念,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
他心脏狂跳,一个疯狂而诱人的念头不断在脑海中盘旋。
杀回去!现在!趁黑袍军撤退,阵型可能松动,集中所有骑兵,直扑其中军!
只要杀了阎赴,黑袍军群龙无首,必崩!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几乎要下达命令了。
胡宗宪勒住马缰,目光沉重地扫过正在缓慢行进的队伍。
他心中那个回头一击的疯狂念头,促使他格外仔细地审视着这支他一手带出来的剿匪大军。然而,越看,他的心就越往下沉。
士兵们的脸上,根本看不到丝毫胜利的喜悦,甚至连劫后余生的庆幸都显得那么勉强和短暂。
更多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惊惧。
许多人低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仿佛脚下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他们的盔甲上沾满了干涸的泥浆和暗红色的血渍,号衣破烂,有些人连兵器都拿得歪歪斜斜,毫无生气。
行进间的细节更是触目惊心,队伍不再像出征时那样保持着相对严整的队形,而是显得有些松散拖沓。
每当寒风吹动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或是马蹄无意中踢到一块松动的石头,附近的一小群士兵就会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停下脚步,紧张地四处张望,手握紧了兵器,直到确认没有异常,才惊魂未定地继续前行。
这种过度警惕的反应,源于极度的恐惧。
胡宗宪甚至看到,一名走在队伍边缘的年轻士兵,被旁边灌木丛里突然窜出的一只野兔吓了一跳,竟失声惊叫起来,差点把手中的长矛扔出去。
他身旁的老兵虽然骂骂咧咧地呵斥了一句,但自己也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离那片草丛远了些。
这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氛围,如同瘟疫一般在军中蔓延。
队伍中异常安静,没有了往日行军时常有的低声交谈或抱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脚步声、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冻土的嘎吱声,以及偶尔传来的伤兵忍不住发出的痛苦呻吟。
胡宗宪刻意放慢马速,靠近一队正在休息的士兵。
他听到的不是对敌人的咒骂或对未来的讨论,而是带着颤抖的低语。
“娘的......刚才那声响,不会是地雷吧......”
“别自己吓自己!这都走出多远了......”
“远?谁知道那些杀千刀的黑袍军把铁西瓜埋到哪儿了!马寒山那边,一开始不也觉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