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府东门城楼附近,已然化作一片焦土炼狱。
残破的垛口后面,守备总兵张录君盔甲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黑灰,他半个身子探出女墙,双手死死绞动着一架重型床弩的绞盘,手臂上青筋暴起,血丝从崩裂的虎口渗出。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黑袍军不断喷吐火舌的炮兵阵地,腮帮子因用力而剧烈鼓动。
“大人!您歇会儿吧!两天一夜没合眼了!”
一旁的亲兵队长看着张录君摇摇欲坠的身影,忍不住上前搀扶,声音带着哭腔。
张录君猛地一甩胳膊,挣脱开亲兵,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歇?怎么歇?!你看看兄弟们!哪个不是咬牙硬挺着?”
他伸手指向城墙上下,那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伤亡的士卒,呻吟声、咳嗽声不绝于耳。
活着的士兵们也个个面带菜色,眼神麻木,只是机械地搬运着所剩无几的滚木礌石,或是用颤抖的手拉开弓弦。
“军心疲惫,流言四起......我若退了,这城顷刻即破!”
“知不知道现在城墙上的弟兄们都说什么?他们在城墙上拼命厮杀,偌大的西安府城,连一点滚木,一颗粮食都没调上来,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府衙是要抛弃他们,全部逃离!”
“我要是再退了,这些将士们立刻就要散了!”
张录君喘着粗气,抹了一把被硝烟和汗水糊住的脸,露出底下极度的疲惫和焦虑。
“城内情况如何?粮草箭矢何时能运上来?”
亲兵队长面色惨然。
“大人......派去城内平乱的一半弟兄......被拖住了,那些乱民像疯了一样,专挑大户和官仓打,弟兄们一走,他们就冒头!”
“粮草木材......通判司那边的回复是......粮仓被焚,正在征收,三日内无法运送!滚木箭矢......也说材料不足,上报请求调拨,至少......至少也要三天!”
“三天?”
张录君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没有箭矢,如何压制黑袍军的冲锋?
没有滚木礌石,如何阻挡云梯?
甚至......连饭都吃不上?
在这地狱般的攻势下坚持三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但他不能倒下的。
丢了西安府,大明半壁江山震动,陛下震怒,他张录君九族难保!
他猛地挺直腰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对亲兵队长吼道。
“传令!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昔日凉国公守洪都,便是拆民房以充滚木!告诉弟兄们,好言劝说城内百姓,为守城计,暂借房梁木材!粮食不够,挨家挨户去借!先撑过这一波!城若破了,谁都活不了!”
亲兵队长心中一凛,知道这是要行险招了,但看着总兵决绝的眼神和城下愈发猛烈的攻势,他只能咬牙领命。
“是!末将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