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和黑袍军逆贼的厮杀已经近在眼前,这一点即便是那些商户缙绅,也能看得分明。
尤其是西安府外围,压抑的气息不断凝聚,如今愈发令人沉默。
而另一边,初春的河南府,寒意未消,但街道上已比严冬时多了几分生气。
一个挑着半担木炭的中年汉子,低着头,沿着墙根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叫李小雀,粗布衣衫,满面风霜,与城中许多讨生活的贩夫走卒并无二致。
唯有偶尔抬起眼皮,扫视四周时,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锐利与审视,才隐隐透出他非同寻常的身份,朝廷秘派至河南府的卧底。
“新政,分田,上工......”
李小雀心里默念着这些词,带着一丝复杂的讥讽。
他不得不承认,黑袍军这套收买人心的把戏确实有效。
他混在流民中进来时,也被分了个遮风避雨的窝棚,有粥喝,有活干。
但他很快便借口自家有门卖炭的手艺,脱离了集体劳作的队伍,成了这城里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个体户,不用和那些流民一起睡大通铺,同吃同住同劳作,自然更方便他暗中观察。
正思忖间,一个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李小雀眼角余光一扫,心头猛地一凛,那人穿着半旧的农人短打,但步履沉稳,身形精悍,手里还拎着一套叠得整齐的、簇新的黑色皮甲!
“王铁柱?”
李小雀立刻认出了那人。
打下河南府后,此人曾负责管理他们那批流民,是个回家务农的老卒。
此刻,他不在田里,却拿着甲胄......李小雀不动声色,继续前行,心中却已翻腾。
“召回老兵?发放新甲?这是要大规模征调预备兵员了!”
他默默将这一细节刻入脑海。
拐过几个弯,来到城西一片相对嘈杂的区域,这里聚集了不少小手工作坊。
李小雀放缓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间敞着门的院子。
只见院里,昔日一起领过粥的寡妇张氏,正带着她的三个女儿,围坐在几个大木盆旁,用刷子蘸着浓稠的桐油,仔细地涂抹浸泡着一捆捆粗麻绳。
旁边空地上,整齐堆放着许多已经切割成特定弧形的厚木板,同样正在被刷上桐油。
李小雀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是军中老行伍,一眼便认出。
那浸泡的麻绳是用来编扎铠甲的边缘和束带的,刷了桐油能防腐耐用,而那些弧形厚木板,分明是在制作简易但结实的护盾。
“娘,这得刷到啥时候啊?”
一个年纪稍小的女孩揉着手腕抱怨。
“闭嘴!好好刷!”
张寡妇低声呵斥,手下不停。
“官府等着用呢,刷好了,咱家这个月就能多换半斗细粮!还想不想吃白馍了?”
另一个稍大点的女孩接口。
“娘,我听隔壁李婶说,她男人被征去打造云梯了,管吃管住,一天还给记一个国气点呢!”
“少嚼舌根!干活!”
母女间的对话如同冰水,浇在李小雀心头。
民间作坊都在为军需服务,黑袍军正在全力备战,规模绝非小打小闹!
他正暗自心惊,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雀哥!真是你啊!”
李小雀心中一紧,脸上却瞬间堆起憨厚的笑容,转过身。
“哟!是大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