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抽打着中军大帐的旗帜,发出刺耳声响。
帐内炭火熊熊,却驱不散剑拔弩张的寒意。
刚刚赶到的新任总督、兵部右侍郎谭纶,一身素服,额缠白绫,端坐主位。
他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虽风尘仆仆,却难掩那股久历沙场的沉稳与......此刻刻意压制的怒火。
下首,咸宁侯仇鸾脸色铁青,垂手侍立,身后一众将领噤若寒蝉。
“仇总督。”
谭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交击般的冷硬,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仇鸾的脸。
“本督奉旨,查阅军情塘报,自延按府失陷,至平阳府沦丧,再至西安府被围,安邑惨败,张编修殉国,朝廷损兵折将,丧师失地,贼寇阎逆,却从一县流寇,坐拥两府之地,拥兵数万,已成心腹巨患,此......皆你统兵无方,调度失宜,畏敌如虎,坐视贼势坐大所致,你......还有何话说?”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仇鸾身躯微微颤抖,脸上肌肉抽搐,强压着翻腾的怒火和屈辱,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但看到谭纶案上那柄象征生杀大权的尚方宝剑,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咬牙开口。
“谭......谭督宪,贼寇狡诈,用兵如妖,更兼......更兼山西、陕西地方官吏或有懈怠通敌者,致使军情不畅,粮秣不济,末将......末将虽殚精竭虑,然......然独木难支,非战之罪。”
“非战之罪?”
谭纶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乱跳。
“延按府,平阳府,皆是坚城,守军数倍于贼,如何一触即溃?”
“西安府,你坐拥重兵,竟被贼寇偏师围城,若非贼寇主动退兵,西安危矣,安邑,你遣张编修率三千孤军深入,却不派一兵一卒接应,坐视其全军覆没,此乃......借刀杀人,排除异己,丧心病狂,还敢狡辩?”
“末将......末将冤枉。”
仇鸾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冤枉?”
谭纶冷笑一声,不再看他,目光扫过舆图上那触目惊心的黑袍区域。
“阎逆,绝非寻常草寇,其志......在天下,观其用兵,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佯攻西安,实取平阳,此乃声东击西,分兵袭扰,煽动内乱,此乃釜底抽薪,如今坐拥两府,根基已成,其下一步......极有可能东出太行,图谋河南,染指中原。”
他手指重重戳在河南府的位置,声音斩钉截铁。
“传令,即刻飞檄河南巡抚、都指挥使司,严令陈永福,加固城防,整肃军纪,囤积粮草,严防死守,绝不可给贼寇可乘之机,同时,命山西、陕西各府州县,严查奸细,坚壁清野,断绝贼寇粮道,凡有懈怠者,军法从事!”
他目光如电,扫过众将。
“各部,整军备战,加紧操练,斥候前出,务必探明贼寇主力动向,本督......要亲率王师,与那阎逆......决一死战,为张编修,为死难的将士,讨还血债!”
“末将遵命!”
众将齐声应诺,但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观望。
回到自己的营帐,仇鸾屏退左右,只留下两个心腹亲信。
直到这一刻,他才猛地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杯盘碗盏摔得粉碎,“谭纶,竖子,安敢如此辱我?”
他双目赤红,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
“仗着清流那群老匹夫撑腰,仗着陛下......陛下......”
他不敢再说下去,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恐惧,“侯爷息怒。”
心腹幕僚赵奎连忙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