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大。”
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穿透了风雪的呼啸和战场的喧嚣,清晰地、沉稳地传入他的耳中。
张居正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望去。
“阎......阎兄......”
张居正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手中的剑掉落在冰冷的地上。
他脸上泛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眼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震惊、茫然,更有物是人非的强烈冲击。
阎赴翻身下马,踏着积雪,一步步走到张居正面前。
他解下头盔,露出那张饱经风霜却更显坚毅的脸庞,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昔。
“叔大。”
阎赴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将周围的喧嚣都隔绝开来。
“别来无恙?”
“无恙?”
张居正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逆贼好友,又看看四周肃杀的黑袍军阵,再看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又顷刻间恢复镇定,苦笑着摇头。
“阎兄......你这无恙二字,可真是......折煞我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打量着昔日好友,直到最后,复杂的落在阎赴腰间那条古朴的犀角腰带上。
那是嘉靖二十六年,他高中进士,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时,特意赠予当时因貌寝被黜落至同进士、即将离京赴任从县的好友阎赴。
也是昔日提点自己的湖广巡抚顾璘赠送的。
他说希望自己树立远大的抱负,做伊尹、颜渊,不要只做一个少年成名的举人。
自己也是这般期望好友。
他记得当时阎赴接过腰带时,眼中闪过的复杂光芒,有一种他当时未能完全理解的决绝。
“这犀带......阎兄竟还戴着?”
张居正声音有些发涩。
“为何不戴?”
阎赴低头,手指轻轻抚过温润的犀角,眼神带着一丝追忆。
“这是叔大赠我的情谊,更是时刻提醒我,这世道是何等不公,何等需要改变。”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居正。
“还记得那家客栈吗?你我二人,一壶浊酒,彻夜长谈,你希望致君尧舜上,我最初亦如此,那时你我皆以为,凭胸中才学,手中笔墨,便可涤荡乾坤,澄清玉宇。”
“然则......”
阎赴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刻骨的寒意。
“殿试之上,嘉靖帝以貌取人,将我黜落,你金榜题名,入翰林清贵,我远赴从县,为一七品小吏,这......便是朝廷的公道?这便是你我期许的尧舜之治?”
“他嘉靖敢不敢睁眼看一看这世道?”
阎赴冷笑良久,方才再度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