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撤冗官?他砍了延按府半数官吏的头。
他和自己最大的不同,便是自己徐徐图之,而他的手段,近乎粗暴!
“你太急了......”
张居正喃喃自语。
他太清楚朝廷的底线,嘉靖可以容忍陕西饿殍遍野,但绝不能容忍有人动摇官绅一体的国本。
这位皇帝陛下,要的可是一个稳稳当当,能让他修道的大明,要的是一个逐渐富庶的大明,为此甚至不惜和东南沿海世家撕破脸皮。
当真以为一个深居深宫的皇帝,便没了手段?
若是如此,只怕严嵩一党也得不到如今的权势滔天。
嘉靖皇帝忍不了,这世道要改,这是他和好友昔日共同的方向,可至少不能这样改,这般改,大明要衰弱,而且,没机会的。
阎赴的檄文若直指藩王贪暴、士绅吞田,便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窗外传来礼炮声。
张居正推开窗,看见午门外正在张贴《讨逆诏》,朱砂写就的无君无父四字刺得他眼眶生疼。
他只是叹息一声。
究竟是谁无父?陕西易子而食时,朝廷在加征饷银。
是谁无君?圣上,修道炼丹时,可曾看过陕北的万人坑?
朝廷的旨意出了,讨逆诏自然是翰林院起草,内阁甚至都不必票拟。
深夜,一则诏书在一个个朝廷清流的笔下逐渐完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逆贼阎赴,本为嘉靖二十六年天子门生,朕念其才,赐三甲出身,委以延按知县之职。
然此獠不思报效,反怀豺狼之心,勾结流寇,僭称青天,擅杀朝廷命官,焚毁田契,割据延按,实乃无君无父、悖逆纲常之大恶!
其罪有三。
一曰欺君罔上,身为朝廷命官,竟以田赋蛊惑愚民,动摇国本;二曰屠戮同僚,延按知府、知县等皆遭其毒手,暴戾甚于流寇;三曰祸乱天下,其檄文狂言官绅之害黎民,欲使大明礼崩乐坏,士绅寒心!
今命陕西总督统宣大精兵三万,克日进剿,务必生擒此贼,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凡从逆者,皆以谋反论罪,格杀勿论!
然陕北百姓受其蒙蔽,朕心恻然,特免延按三年赋税,拨粮赈济,以示天恩。
移檄天下,咸使知闻!
张居正目光落在这份诏书上,终于只是叹息了一声,再未开口。
与此同时,书写檄文的远不止朝廷。
深夜的延按府衙,阎赴独自伏案,也在思索着。
早上阎天等人传来消息,布政司已经将消息传到朝廷了,接下来想必自己最初拟定的盘踞此地,隐蔽发展的机会没了。
但他也不在意,即便如此,他依旧有不做流寇的本钱。
毕竟这是张居正革新之前的大明。
外又俺答部袭扰,东南有世家盘踞,内有诸王盘剥,百姓民怨沸腾,天灾频频。
大明能稳住?
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魁梧如战神,嶙峋似饿鬼。
笔锋越来越快,最后竟如刀刻斧凿。
延按军民奉天讨逆檄文。
朱明无道,嘉靖昏聩!
二十年来,深居西苑,修玄斋醮,耗银千万,而陕西大旱,人相食,朝廷不闻不问!
其罪有三!
是的,朝廷能写檄文,他自然也能写檄文。
他就不信嘉靖会对此无动于衷。
造反也是需要策略的,宣传对民心来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