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想明白这一点后,当时的朱标还在东宫书房内来回踱步,他是心中反复思量着投献之弊与他父皇可能的反应.....那越想越觉得棘手,仿佛陷入了一个无解的困局。
也是之后,随着内侍通报,叶言与他分身李魁就应召同时抵达了。
就是这一刻。
朱标精神立刻一振,马上宣召!
他看见的是叶言与李魁二人一前一后地步入书房,神色皆是一派沉静,但细看之下,叶言眉宇间带着惯有的沉稳,而李魁则依旧是那副耿直锐利,仿佛随时准备与人辩论的模样。
这是叶言有意为之的,说白了就是叶言看起来很正常,李魁则一脸锐气。
总之。
“臣叶言、李魁,参见太子殿下。”
“二位先生快快请坐!”
朱标迫不及待地抬手示意,也顾不上过多寒暄,待二人落座后,便直接将此前与叶言谈及,并经李魁点醒的投献难题和盘托出,尤其强调了现在他父皇若知晓后可能出现那针对自愿投献百姓的雷霆之怒。
这个难题,终究上了明面。
“……孤是思前想后,此事牵涉太广,根由复杂,若处置不当,恐非百姓之福,反酿巨祸。”
朱标说着这点,那是又摊手道:“汝二位先生皆乃当世智者,不知对此可有良策,既能革除此弊,又可……又可安抚圣心,避免牵连过广呢?”
好,难题回来了,基本和叶言推测的一致。
朱标当时语气恳切到极点,视线也在叶言和李魁之间来回移动,充满了期待。
书房内都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少许时间后,叶言也不装了,立刻操控分身来了波大的!
他要好好教教这个古代太子……
所以率先开口的,竟是李魁。
对方当时闻言就眉头一拧,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观点,竟不顾礼节,直接抢在叶言之前,发表了言论。
“殿下!此事何须犹豫?格物之学,首重‘求真’!投献之弊,其根源昭然若揭,便是朝廷徭役过重、吏治不清,逼得百姓不得不以田产换取喘息之机!此乃赤裸裸的生存算计,何错之有?”
他霍然站起,直视朱标,叶言直接用分身就说实话!
“既是求真,便当直面此‘真’!依臣之见,就该如那汉林一般……当务之急,绝非畏首畏尾,揣摩上意!而应立刻将此事原本奏呈陛下,以格物所得之实据,清晰陈明弊政之源乃在制度苛酷,而非民性奸猾!”
“陛下乃开国之君,纵然一时震怒,若见数据确凿,条理分明,证明确是政令逼民至此,以陛下之智,岂会不反思己过?”
“纵有雷霆,亦当先劈向该劈之朽木!岂能因畏惧天威而隐匿实情,坐视弊政啃噬国本?此非忠臣所为,更非格物之道!”
妈呀,叶言操控的李魁那叫一个语气激昂,仿佛又回到了今日奉天殿上那副准备死谏的模样,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刚烈,似乎认定只要道理够硬、证据够足,就连朱元璋那颗刚愎坚硬的心也能被打动。
朱标彻底被李魁说得愣住了,下意识地是觉得有些道理,但又本能地感到……扯淡呢吧?
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管那些干什么,直接上报给朱元璋?
完事,本来的问题就是徭役太重,是他朱元璋的问题?
你说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
然后他要是想处理投献的百姓,你就直接学汉林那厮,骂他?
我滴妈!!!
朱标当时整个人都傻了,李魁你不演了啊?
要是这样,我叫你来干什么,我直接到父皇那里说一嘴,那不完事了吗?
他完全被叶言分身这波操作给整傻了,因为这方案怎么听怎么像是要把他自己和无数百姓往火坑里推啊!
“李…李学士!”朱标当时思索了好久,那才忍不住去开口,声音相当发颤的讲,“依…依你之见,便是将此事原原本本奏呈父皇,并直言乃是政令苛酷逼民至此?”
他内心幻想,李魁会怎么做。
答案也出现了。
“正是!”
叶言当场操控李魁,说话间昂首挺胸,那叫一副理所当然!
“格物求真,岂能因畏惧而歪曲事实?自当直言不讳!”
朱标咽了口唾沫,努力想象着那场景,都忍不住模拟推演的说:“对极,可然则,以孤父皇性情闻此直言,他必、必然震怒。届时父皇若反问——”
“‘依你之见,乃是朕之过?朕之下达的政令逼反了朕的子民?’……李学士,届时您当如何应对呢?”
朱标是眼巴巴地看着李魁,极为希望对方能给出一个至少听起来稳妥点的答案。
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叶言当场就给了他答案。
只见那李魁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犹豫,反而眼中精光更盛,仿佛早就等着这个问题,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
决绝的是什么呢?
那便是——
“若陛下如此发问,臣便如此回答——”
“陛下圣明!然,政令是否过苛,非臣一人之私断,乃有万千黎民投献之实据为证!陛下若不信,可即刻遣使四出,深入乡野,一问便知!若陛下仍以为此非政令之失,而是万民之奸……”
李魁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接下来的话石破天惊!
“——那便是臣格物不清,查证不实,妄言惑君,罪该万死!臣请陛下,即刻将臣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用臣之头颅,赌这天下百姓一个能活下去的活法!臣,虽死无憾!”
噗通!
朱标听得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坐在地上,幸好及时扶住了身旁的书案边缘,才勉强站稳。
他脸色煞白,手指颤抖地指着李魁,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带着哭腔的话:
“李!李学士!你这岂止是直言进谏,你这分明是,分明是举着你的首级做好了去死谏孤父皇的准备啊!”
“噗——”
刻意操作出这一幕的叶言,这一刻是真差点没憋住笑容,这下够不够格物,我的太子殿下?
太格物了!
朱标人都傻了,这下也坐实了,今日标点符号曲解之争,李魁这厮是真不怕死,这投献问题若让对方去搞,那也是赌上命逼宫他那个父皇的爹。
他脑海中甚至都已经浮现出画面了——
李魁在奉天殿上慷慨激昂,把他爹朱元璋怼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大吼一声“陛下不信就砍了我吧!”,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估计他爹盛怒之下真能成全他!
到时候血溅奉天殿,投献的事儿没解决,先搭进去一个能臣,还把他父皇气得半死……
这哪儿是解决问题?
这分明是往油锅里扔炸弹!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朱标马上回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孤父皇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般顶撞,非但于事无补,只怕适得其反,牵连更广!”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跟李魁这号人就不能用常理度之!
他脑子里压根就没有迂回、婉转、策略这些词,只有求真、刚直和撞南墙!
太可怕了!
也就这一段经历,朱标至此对李魁的认知就加了最重要的一条——李魁和王彦一个级别,真特么不怕死!
而就在朱标被李魁那番求死一般直谏的言论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之时,一旁沉默许久的叶言本体终于动了。
他今天必须要教会这大明太子,所以接下来的操作更关键。
他先是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又似乎夹杂着对李魁这种莽撞行为的些许不满……嗯,这声叹息也恰到好处地将朱标惊魂未定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殿下稍安。”
叶言起身,先是温和地安抚了朱标一句,然后转向依旧梗着脖子,一副“舍我其谁”模样的李魁,那语气带着一种商讨乃至争辩的意味开口了。
“李学士,你之心志,叶某佩服。格物求真,不畏生死,此乃大丈夫气概。”
他先给予了肯定,但话锋随即一转,变得锐利起来:
“然则,李学士是否想过,你此番以死求真,所求之‘真’,究竟为何物?是投献弊政根源之真,还是……陛下盛怒之下,是否会真的斩杀谏臣之‘真’?”
对,对啊!
朱标立刻被这个思路吸引,也马上看向那李魁,等待对方的回应。
李魁闻言,立刻扭头瞪向叶言,语气硬邦邦地回应:“叶侍讲此言何意?格物之道,重在探究事物本源之理!”
“投献之弊,根源便在政令苛酷所致,这和文书造假问题一样……此都乃铁证如山!至于陛下是否斩我,此乃天威难测,非格物所能穷究,亦非臣所虑也!为求真谛,何惜此头?”
好家伙,就是那股子混不吝的劲儿!
朱标人是真傻了,此刻都不知道怎么劝说,难道说:李先生,李先生,没必要,没必要,你劝说我父皇不用次次拿你的头去劝,这是最绝的逼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