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中书省的值房内,胡惟庸对着都察院呈报上来的首批审计御史候选名单,是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名单上的人,其实看起来都颇为合适——有以刚直著称的御史,有精通算学的户部能吏,甚至还有两位背景干净、初入官场的年轻进士。
表面上看,挑不出任何毛病,也完全符合品行端正、能力出众的要求。
但胡惟庸的指尖是在这几个名字上反复摩挲。
那个叫周志刚的御史,听说其座师与浙东某位致仕官员是同年。
那个叫孙铭的户部主事,其妻族似乎与浙江布政使司的某位参政有远亲……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关系,在关键时刻,或许就能成为传递消息的渠道,或者影响朱元璋需要的公正啊。
他微微一笑,也提起朱笔在这几个名字上轻轻画了个圈,又在一旁批注:“此数人,或可堪大任,然需详查其地方关联,确保避嫌。”
这些人,他是直接不犹豫的给了自己的批示,也就是不让他们成为这四不两直法检查各地的御史,但同时否认的理由又确实合理。
同时,他也在名单末尾,添加了两个名字。
一位是素以老成持重,实则有些畏首畏尾的御史。
另一位,则是他一位远房表亲的门生,能力中庸,但胜在听话。
他是要看看,陛下是会选择那些看似能干却可能不受控制的人,还是会接受他这番平衡之举。
而经过胡惟庸审议过的名单,也很快便摆在了朱元璋的案头。
朱元璋看着胡惟庸的批注和新添的名字,冷哼了一声:“果然开始玩花样了,既要塞私货,又要立牌坊。”
他拿起朱笔,毫不犹豫地将胡惟庸添加的那两个平庸之辈划掉,却在周志刚、孙铭等几个被胡惟庸重点关照过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
“于正。”朱元璋唤来侍立一旁的于正,叶言也控制了分身,“这份名单,换你来,你怎么看?胡惟庸画的这几个圈,可是在提醒朕,这些人用不得?”
叶言早已料到此事,分身只是摇头一笑,从容答道:“陛下,胡政事提醒避嫌,确是老成谋国之言。”
“然,水至清则无鱼。若因些许可能存在的远亲关系便弃之不用,恐无人可用。关键在于,制度能否有效防范。‘四不两直’之法,行踪绝密,直达天听,即便其真有私心,在陛下天威与严密制度之下,亦难有所作为。”
“反之,若其能秉公执法,正是陛下用人之明!臣以为,可用,但需加强出发前的训诫与警示,并明确告知,若有泄密或徇私,罪加三等,株连家族!”
朱元璋闻言才满意地点点头啊。
“不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也要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就按你说的办!这几个人,朕准了!另外……”
朱元璋思索了一下,此次四不两直法,他极为满意,堪称全部纳谏。
“你之前所言‘暗名单’之事,朕已着锦衣卫去物色人选了,首次审计浙江,明线暗线,一同启动!朕倒要看看,这地方的官场在空印后,到底是黑是白!”
圣意已决,首批审计御史的人选也就此确定。
以周志刚、孙铭等人为首的明线队伍,在都察院接受了严格的训诫和保密教育后,于一个清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奔赴两地。
而与此同时,一队看似普通的商旅或探亲队伍,也带着朱元璋的密旨,从不同的路线,向着同一个目的地进发。
……
也就在这段时间里,朱元璋忙着解决空印后的问题,一段时间内倒是风平浪静。
时间上,加上此前空印案爆发的一月,这两个月内,此前观风之事,也就同时进行了两个多月。
叶言最近也观察起自己分身两边的状况,也想看看这观风,这张石头和黄子澄在学习过程中是怎样的,也算观察一下带着自己现代人认识,去当地方官的两个分身的所作所为。
视线至此,也来到了这两地之内。
首先,名义上其实是叶言徒弟的张石头这边,他们去往的地方正是老朱安排的吴江县,这里地处太湖之滨,水网密布,本是鱼米之乡,但连年的水患与赋税积欠,加之胥吏豪强盘根错节,使得此地民生凋敝,积弊丛生啊。
张石头初次抵达此地时,所见并非想象中的江南富庶,而是堤坝失修、河道淤塞,百姓面有菜色的景象。
叶言当时忙着处理这头的空印问题,那边分身即使没被他顶号,那也是带着叶言式的风格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地方。
哪怕他仅仅是县丞身份,但初到此地,因为带着试点‘观风法’的特殊意义,很顺利的就接任了一切他该有的政务。
分身李德明并未给张石头任何适应地方的时间。
到任仅第四日,天刚蒙蒙亮,李德明便带着张石头和几名衙役,直接扎进了县境最易泛滥的河道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