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万籁俱寂。
冷宫深处,月色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透下惨淡的微光,照在断壁残垣和没膝的荒草上。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和空洞的门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暗中哭泣。空气中弥漫着陈年腐朽和夜露的湿冷气息。
那口枯井,就孤零零地矗立在冷宫最偏僻的西北角。井口的石栏早已破损不堪,爬满了枯死的藤蔓,像垂死老者手臂上的青筋。井口黑洞洞的,深不见底,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死寂之气,仿佛直通幽冥。
李寻欢一行六人,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井边。李寻欢一袭青衫,在夜色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如同寒星。李慕白须发微白,面色沉静,目光如电扫视四周。龙啸云白衣胜雪,紧握剑柄,神情警惕。谢颜红裙暗沉,如同凝固的血。林诗音依偎在李寻欢身侧,脸色苍白,却带着一丝倔强。影十三则由谢颜搀扶,伤势沉重,但眼神依旧锐利。
井边寂静无声,并无任何埋伏的迹象。只有风声,呜咽着,更添几分诡异。
李寻欢当先一步,探身向井下望去。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一股阴湿、混合着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的怪风,从井底幽幽吹上,令人汗毛倒竖。他指尖一弹,一枚铜钱悄无声息地坠入黑暗之中。众人屏息凝神,侧耳倾听。
时间一点点过去,井下毫无声息,仿佛那枚铜钱落入了无底深渊。就在众人几乎以为井深无限时,极深处,终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嗒”的回响。声音沉闷,不似撞击硬石,倒像是落入了积水中,或是某种柔软的物体上。
井底极深,且有积水或软物垫底。
龙啸云低声道:“井下情况不明,恐有埋伏。我轻功尚可,先行下去查探一番!”他不容分说,已抓住垂入井中的、不知腐朽了多少年的粗麻井绳,身形一展,如猿猴般敏捷地向井下滑去,动作轻灵,几乎未发出任何声响。
众人屏息等待。井下黑暗浓稠,龙啸云的身影很快便被吞噬。
片刻之后,井下传来三声极其轻微、却有节奏的叩击声,沿着井壁传了上来。这是事先约定的信号——安全,可下。
众人心中稍安。李寻欢对李慕白点了点头,随即揽住林诗音的腰肢,低声道:“抓紧我。”他另一手抓住井绳,身形飘然而下。李慕白、谢颜搀扶着影十三,紧随其后。
井壁湿滑冰冷,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散发出浓重的霉味。下降的过程缓慢而压抑,仿佛正坠向一个未知的深渊。越往下,空气越发稀薄潮湿,那股铁锈混合腐败的气味也越发浓烈。
降至约莫十余丈深处,上方井口的光亮已缩成一个小小的白点。下方,龙啸云的声音从侧下方幽幽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寻欢兄,伯父!这里有岔道!”
众人循声望去,借着龙啸云手中火折子微弱的光亮,只见在井壁一侧,约莫一人高的位置,井壁的石块排列有异,竟有一个被巧妙伪装过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横向洞口!洞口边缘的石块有新鲜摩擦的痕迹,显是近期有人频繁出入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