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发完,还剩下最后一个箱子。
操场上的气氛,渐渐沉重下来。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林渊走到那个箱子前,亲自打开。
里面装的,同样是一袋袋的钱。但每一袋,都比刚才发的要重得多。
“接下来,念阵亡将士的名册。”林渊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狗剩的眼圈红了,他翻到册子的最后一页,声音嘶哑地念出第一个名字。
“张铁牛……”
队伍里,一个断了左臂的汉子,身体猛地一颤,随即用仅剩的右手捂住了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张铁牛,斩首两级,按例,赏银十两。陛下恩赏,加三两。其家属,由我林渊私人,再补二十两。共计三十三两。”
林渊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我向你们保证,这笔钱,会派专人,亲手送到他家人的手上。一文,都不会少。”
“若他家人已不在,这笔钱,就用来给他修一座最好的坟,立一块最像样的碑。剩下的,存入公账,以后用来抚恤更多为我们战死的弟兄。”
“他家若有老父老母,便是我们的父母。若有孤儿寡母,便是我们的妻儿。营在,他家就在。我林渊在,他家就在!”
一番话,掷地有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那些因为同伴战死而心生悲戚、甚至有些动摇的士兵,此刻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值了!
跟着这样的大人,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扑通!”
那个断臂的汉子,猛地跪了下来,对着林渊的方向,嚎啕大哭。
“谢大人!谢大人替我兄弟争了这份体面!我这条命,以后就是大人的!!”
“我这条命,也是大人的!”
“为大人效死!”
“为将军效死!!”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将军”二字。
这个称呼,仿佛带着一种魔力,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为将军效死!!”
“为将军效死!!!”
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在营地上空回荡,惊得林中飞鸟四散。
他们不再自称“卑职”,而是“我”。他们看向林渊的眼神,不再仅仅是下属对上官的敬畏,而是一种狂热的、可以托付生死的忠诚。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乌合之众,不再是拿着刀的流民。
他们,是兵。
是林渊的兵。
林渊抬起手,喧哗声戛然而止。
他看着眼前这些经历了战火与鲜血洗礼,眼神已经变得坚毅的士兵,心中也生出几分激荡。
“从今天起,我们这支队伍,不再叫新兵营。”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叫‘陷阵营’!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营!”
“陷阵营!!”
士兵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器,疯狂地呼喊着这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字。他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营地都沉浸在一种亢奋而又紧张的氛围中。
领到赏钱的士兵,并没有像寻常官兵那样拿去吃喝嫖赌。他们小心翼翼地将大部分银钱托付给小六子,请他代为保管,或是想办法送回家乡。自己只留下几钱碎银,买些针头线脑,或是托人去城里打一小壶劣酒,在夜里和同袍分着喝,祭奠死去的弟兄。
林渊没有干涉。
他用缴获来的物资和皇帝赏赐的银两,为陷阵营更换了装备。
虽然还比不上京营的精锐,但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套统一的黑色劲装,一顶铁盔,一把制式佩刀,还有一张长弓。伙食更是好得惊人,一天三顿,顿顿都有干的,隔三差五还能见到肉腥。
吃饱了饭,穿暖了衣,拿着像样的兵器,再经过严苛的训练,这支队伍的蜕变速度,是肉眼可见的。
他们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操练,队列、刺杀、格斗、箭术……狗剩带着几个从锦衣卫里挑出来的老兵做教头,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战斗的本能刻进他们的骨子里。
操场上,喊杀声震天。
士兵们的动作,从生涩到熟练,从杂乱到整齐。他们的眼神,一天比一天锐利。那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被纪律和训练打磨成了锋利的刀刃。
周通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他当了一辈子兵,带过不少队伍,却从未见过士气如此高昂、变化如此神速的军队。
他知道,这不是因为伙食好,也不是因为装备精良。
而是因为,那个叫林渊的年轻人,给了这群被世界抛弃的人,一样最宝贵的东西。
希望。
和一个家。
这天下午,训练刚刚结束,士兵们正满身大汗地坐在地上休息,营地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名负责警戒的哨兵,神色紧张地跑了过来。
“将军!”他跑到林渊面前,喘着粗气禀报道,“营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说是……说是兵部的人,要来视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