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档案很厚，牛皮纸的封套已经泛黄发脆。石磊把它捧出来，像捧着一件易碎的古董。他回到自己的新座位，拉亮了那盏老旧的台灯。
一束昏黄的光，照亮了封套上用钢笔写下的名字——邓毅。
他翻开了档案。
入职申请表、警校成绩单、每一次的调动令、每一次的立功受奖证书……纸张记录着一个热血青年，如何一步步成长为一名功勋卓着的模范刑警。
林渊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有什么发现？”他低声问。
“暂时没有。”石磊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在一张张表格和文件上扫过，“这份档案很干净，干净得有些不正常。”
“怎么说？”
“邓毅的履历太完美了。一路都是先进、标兵、三等功、二等功……但这里面，缺少了‘人’的东西。”石磊的手指在一份嘉奖令上停下，“比如，他最好的战友是谁？他最敬重的师父是谁？他有没有跟谁红过脸？这些，档案里都没有。”
林渊明白了。这是一份被“修饰”过的档案，只留下了光环，却抹掉了个性。
他开启了“明察秋毫”。
瞬间，眼前的档案在他视网膜中呈现出不同的状态。大部分纸张都散发着均匀的、代表着岁月流逝的淡黄色光晕。但其中几页，光晕的边缘却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亮白色。
那是纸张被替换过，或者被特殊药水处理过的痕迹。
“看这一页。”林渊的手指，点在了邓毅的家庭关系登记表上。
石磊凑过去，仔细端详。这张表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字迹工整，格式标准。
“你看‘配偶’那一栏，‘孙慧’这个名字的墨迹，比其他地方的颜色要稍微深一点点，而且纸张的纤维，有被刮过的痕迹。”林渊的声音压得极低。
经他提醒，石磊摘下眼镜，几乎把脸贴在了纸上。看了半天，他才倒吸一口凉气。
“没错！这里被人动过手脚！”他重新戴上眼镜，眼神锐利得像鹰，“邓毅的妻子不叫孙慧！我记得她好像姓李，叫李秀兰！他们当年结婚，我还去喝过喜酒！”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却暴露了敌人一个巨大的破绽！
曹坤他们，不仅伪造了邓毅的案子，连他的人事档案都进行了系统性的篡改！他们为什么要特意改掉他妻子的名字？
“他们在害怕！”石磊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在害怕我们从他妻子的家人那边，找到线索！”
“李秀兰……”林渊默默记下这个名字，“她老家是哪里的？”
“我想想……”石朵努力在记忆的长河里搜寻着二十多年前的片段，“好像……好像是邻省的一个地方，很偏僻，是个山区……”
就在这时，石磊翻动档案的手突然停住了。
一张照片，从档案的夹层里滑了出来，掉在了桌上。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七寸合影。照片上，十几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位老领导，笑得意气风发。前排蹲着的邓毅，笑容最为灿烂，怀里还抱着一个巨大的奖杯。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度假村，有山，有水，还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这应该是一次集体疗养或者表彰大会后的合影。
林渊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身旁的石磊，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一眨不眨，仿佛要将照片里的每一个像素都看穿。
“老石，怎么了？”林渊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石磊没有回答，他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张照片，将它举到台灯下。他的目光，没有看照片上任何一个人，而是死死锁定在背景那片树林的一角。
在那里，有一种植物，叶片形状奇特，像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
“这是……”石磊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努力辨认一个遗忘了很久的旧梦。
“这是‘凤尾松’！”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渊，眼神里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狂喜。
“林书记！我想起来了！邓毅的老家！他不是江城本地人，他是从邻省大山里出来的！这种凤尾松，是他们老家那个县独有的树种！”
“他妻子不是被改了名字，而是被换了身份！档案里的‘孙慧’，籍贯是江城本地。而真正的李秀兰，和邓毅是同乡！”
“曹坤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份被他们篡改过的档案里，竟然还藏着一张没被清理干净的旧照片！”
石磊的手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他指着照片背景里那棵不起眼的松树，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回家了！他一定躲回那个我们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离开的大山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