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局长快哭了。
这哪是一份普通的材料?这是催命符!
“市长……这份报告……它不一样。”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利,“报告里,提到了杨坤在任时期的一笔烂账,一笔十八万的技术咨询费。附件里……附了原始单据的影印件。”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光的表情,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那张审批单上……有,有王立的签名。”
当“王立”两个字从孙局长嘴里吐出来时,他清楚地看到,陈光端着咖啡杯的手,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
虽然只有一瞬,但孙局长捕捉到了。
他知道,陈市长心里清楚得很!
“所以呢?”陈光把咖啡杯轻轻放下,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王立签过字的文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说明什么?”
“说明……说明……”孙局长语塞了,他总不能直接说“说明这事跟您有关系”吧。
他只能换一种说法,一种更委婉,也更卑微的说法:“市长,林渊在报告里说,此事涉及前任分管领导,情况复杂,超出了他们档案局的职权范围,特此上报,提请上级核查。”
“他说得很有道理。”陈光点了点头,嘴角甚至还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在微笑,“发现问题,自己处理不了,就上报给上级。流程正确,态度端正。是个好同志。”
孙局长彻底懵了。
他完全跟不上陈市长的思路。这火都烧到眉毛了,怎么还夸起敌人来了?
“可是,市长,现在这份报告在我手里!”孙局长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白纸黑字,还有我们审计组的签收记录!我……我总得给个说法吧?”
他终于把核心问题抛了出来。
接,还是不接?
或者说,查,还是不查?
如果他不查,把这份报告压下来。以林渊那个人的手段,天知道他有没有留副本。一旦他把这事捅出去,自己就是“审计失职”、“包庇隐瞒”,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可如果他下令去查,那等于就是审计局亲自操刀,把刀尖对准了陈市长。他孙局长以后在江城,还怎么混?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独木桥上,前后都是万丈深渊。
陈光看着他,看着这个满头大汗、六神无主的审计局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孙局长,”陈光靠回椅背,重新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你是市审计局的局长,不是我办公室的秘书。查与不查,怎么查,这是你的职权,也是你的责任。”
孙局长的心沉到了谷底。
陈光这是把皮球又踢了回来,而且踢得更重,更狠。
“市长,我……”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他渴望陈光能给他一个明确的指示,哪怕是让他去死,也比现在这种悬而未决的折磨要好。
“在其位,谋其政,担其责。”陈光的声音冷了下来,“孙局长,如果连这点决断力都没有,或许,你该考虑一下,审计局局长这个位置,你坐着,是不是有点累了。”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孙局长的头顶浇下,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这是警告,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明白了。陈光不会给他任何明确的指示。他要自己去“悟”。悟对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悟错了,就万劫不复。
孙局长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手心里的报告仿佛有千斤重。他接了,就等于把火引向陈光;他不接,就等于把自己送上了林渊的屠刀之下。
他僵在原地,进退维谷,汗水已经浸透了衬衫的衣领,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冷的触感。
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孙局长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振动起来,像一个濒死之人的最后挣扎。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来电显示上,是他办公室主任的名字。这种时候,如果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主任是绝不敢打电话给他的。
孙局长预感到一丝不祥,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甚至忘了回避。
电话那头,传来主任惊慌失措、几乎变了调的声音:
“局长!不好了!省……省调查组的人,刚刚到了我们局里!他们……他们指名道姓,说需要一份文件,就是……就是林渊交上来的那份自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