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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档案库的空气,仿佛在那个名字出现的一瞬间,被抽成了真空。
李卫东眼中的激动与狂热,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捏得粉碎。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巴微微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那个签名,笔走龙蛇,气势磅礴,仿佛至今仍能透过泛黄的纸张,透出一股俯瞰众生的威压。
李卫东当然认识这个名字。
只要在滨海市生活超过十年,就不可能不认识这个名字。它曾频繁地出现在电视、报纸和各种奠基仪式的彩带上。他是滨海市曾经的传奇,是城市高速发展的总设计师,也是如今……省里那位权柄赫赫的周副省长。
如果说,陈敬德是一座压在人心头的山。
那么这位周副省长,就是一片笼罩在整个滨海市上空,决定着风雨晴晦的天。
“完了……”
李卫东双腿一软,竟一屁股瘫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手中的手电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光柱在黑暗中胡乱地跳动,最后照亮了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局长……完了……这回真的完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我们……我们动了天了……”
他以为自己在跟着林渊屠龙,却没想到,龙的背后,站着的是神。
这还怎么斗?拿什么去斗?
林渊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目光依旧锁定着那张蓝图。刺骨的寒意从脚底顺着脊椎一路攀升,直冲天灵盖。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设想过敌人会是市里的某个巨头,甚至想过会牵扯出已经退休的老领导。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这张网的源头,竟然远在省城,远在云端之上。
陈敬德,不是提线的人。
陈敬德,也只是那只提线木偶身上,比较重要的一根线罢了。
李曼、王浩、杨坤……他们甚至连线都算不上,只是木偶身上沾染的几点尘埃。
这是一盘从二十年前就开始布下的棋局。
孤儿院那块地,是棋盘。他们这些后来者,不过是无意中闯入棋局,随时可能被棋手随手碾死的蝼蚁。
林渊缓缓地闭上眼睛,将那股几乎要冻僵他思维的寒气,强行压了下去。
怕吗?
怕。
那是一种面对无法抗拒的伟力时,生物最本能的战栗。
但他更清楚,此刻,他绝不能退。
身后是万丈悬崖,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他们已经把天捅出了一个窟窿,现在想把窟窿补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能吗?
那位高高在上的周副省长,会允许两只看见了他秘密的蝼蚁,继续活蹦乱跳吗?
绝无可能。
林渊猛地睁开眼,眼底的恐惧和冰冷,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战意所取代。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继续向前!
既然天要压我,那就把这天,也给它掀了!
“卫东。”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李卫东几近崩溃的神经上。
李卫东一个激灵,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林渊。
他看到了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片沉静的、燃烧的火焰,亮得吓人。
“局长……”
“把手电筒捡起来。”林渊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卫东下意识地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捡起了手电筒,光束重新稳定下来。
“你觉得,我们现在收手,那位周副省长会放过我们吗?”林渊问。
李卫东拼命摇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不会。他只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不动声色地把我们从这个世界上抹掉,甚至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是怎么消失的。”
林渊的话,残忍,却无比真实。
李卫东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所以,我们唯一的活路,不是后退,也不是停下,而是冲过去。”林渊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力量,“在他反应过来,调动真正的力量碾死我们之前,找到一件足以让他也感到忌惮的武器!”
“武器?我们哪还有什么武器?”李卫东的声音带着哭腔,“人家的名字都签在这儿了,这是铁证,可这也是催命符啊!我们拿着这个去告状?纪委的门我们都进不去,就得人间蒸发!”
“你说的对。”林渊竟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所以,这张图,现在不是我们的武器,而是我们的死穴。直接攻击周副省长,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做法。”
李卫东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那……那我们……”
“你想想,”林渊的手指,在那行“市第三实验小学预留用地”的字迹上轻轻敲了敲,“二十年前,周副省长亲笔签字画押,确定了这里是教育用地。这说明,在那个时候,他或许并没有想过要把这块地怎么样,甚至,他就是想把这件事办成一件青史留名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