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吓人的是他的脸。左眉骨有道斜着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划到颧骨,把眉毛劈成了两截,露出底下泛白的皮肉。鼻子是塌的,像是被人一拳打扁过,鼻孔里塞着团卫生纸,时不时抽一下鼻子,把嘴角的肉痣也带得颤动。
他正抡着砍刀剁排骨,刀刃劈在骨头缝里的脆响在空荡的市场里回荡,每剁一下,脖子上的金链子就晃一下,链坠是个拇指大的骷髅头。
“要啥?”
大汉突然转头,声音像砂纸磨过铁皮。他的左眼因为刀疤的牵扯,总是半眯着,右眼却瞪得滚圆,眼白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张浪,手里的砍刀还搭在排骨上,刀背沾着的肉末正往下滴。
张浪的后背突然冒起层冷汗——这模样哪像个卖肉的,倒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亡命徒。他攥了攥藏在身后的布包,古画的卷轴硌得手心发疼,硬着头皮往前走了两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我、我要……”
张浪的声音比蚊子哼还轻,尾音刚飘到半空,就被光头大汉剁排骨的“咚咚”声吞了进去。他看着对方刀背上滴落的肉末,喉咙突然发紧,刚攒起来的勇气像被针扎的气球,“嘶”地瘪了下去。
光头大汉停了手,砍刀还搭在排骨堆上,刀刃反射的光正好照在张浪脸上。他见张浪半天没动静,突然把耳朵往前凑了凑,那颗骷髅头吊坠在晨光里晃了晃:
“你说啥?”
张浪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依旧黏在喉咙里。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36号的豆腐老太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正透过老花镜往这边瞅;37号的青菜大爷直起了腰,手里的择菜刀悬在半空。
“再说一遍!”
光头大汉的嗓门突然拔高,震得肉案子上的塑料袋“哗啦啦”响。他的右眼瞪得更圆了,红血丝像要从眼白里渗出来,塌鼻子里的卫生纸被呼出来的气顶得动了动。
张浪被这声吼吓得一哆嗦,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郝建肿成紫黑色的眼睛、老周直挺挺倒下的背影、赵阳镜片后的冷笑……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转着,偏偏把那句暗语挤得没了影。
他看着光头大汉凶神恶煞的脸,感觉腿肚子都在转筋,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光头大汉皱着眉听了半天,只听见些含混不清的气音。他猛地把砍刀往案板上一插——“duang!”刀身直挺挺地立在五花肉中间,震得旁边的排骨都跳了跳。
“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古铜色的胳膊肘撑在案台上,那只虎头纹身的爪子仿佛要从皮肤里伸出来。
“再磨磨蹭蹭,我把你当排骨剁了!”
这句话像鞭子似的抽在张浪身上。他想起郝建嘴角的血沫,想起老周倒在地上时圆睁的眼睛,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劲儿突然冲上头顶。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像被吹鼓的皮囊,然后猛地张开嘴——
“我要和你睡觉!”
这一嗓子清亮得像敲锣,在空荡的农贸市场里荡出三圈回音。
最先有反应的是37号摊位的大爷。他手里正托着个冬瓜,准备切瓣儿,听到这话手一抖,拳头“砰”地砸在冬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