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帝国心脏,整个大炎王朝最为繁荣的一座城市。
其繁华鼎盛,远非边陲小城可比。
白日里,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入夜后,更是灯火璀璨,笙歌不绝。
而在那最为著名的烟花柳巷之中,醉梦楼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屹立百年,夜夜笙歌,不知醉倒了多少王孙公子,权贵豪绅。
时值日暮清晨,喧嚣了一夜的醉梦楼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雕梁画栋的楼宇内,残留着昨夜纵情声乐的奢靡气息,昂贵的香料与酒气混合,漂浮在空气中。
华丽的纱幔低垂,精致的器皿散落,预示着昨夜的狂欢是何等激烈。
能在此地一掷千金的,非富即贵,甚至不乏一些不便暴露身份的朝廷大员和世家子弟,在此寻欢作乐,放纵身心。
顶楼,最为奢华僻静的一间香闺内。
酒玖被一阵轻柔的摩擦感弄醒。一只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波斯猫,正用脑袋亲昵地拱着她的脸颊,发出“喵呜”的撒娇声。
这猫儿体型肥硕,一双异色瞳仁一蓝一黄如同宝石般剔透,是酒玖从小养大的心爱之物,名唤雪团。
酒玖慵懒地睁开那双足以勾魂夺魄的媚眼,伸手将雪团揽入怀中,感受着它柔软温暖的毛发和呼噜声。
她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袍,曼妙诱人的曲线在晨光中若隐若现,经过一夜安眠,肌肤更显白皙透亮,泛着健康的光泽。
“雪团…别闹…”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格外撩人。
很快,两名容貌清秀训练有素的婢女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恭敬行礼:“姑娘醒了,热水已备好,请姑娘沐浴更衣。”
像酒玖这个级别的花魁,早已不用亲自操持琐事,自有专人服侍起居。
她轻轻嗯了一声,抱着雪团起身,赤着双足踩在柔软的名贵地毯上,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浴桶中已洒满花瓣,水温恰到好处。
沐浴更衣的过程香艳而细致,婢女的动作轻柔熟练。
酒玖如同一个精致的娃娃,任由她们摆布,思绪却早已飘远。
洗漱完毕,婢女退下准备早膳。
酒玖抱着乖巧的雪团,缓步走到巨大的雕花窗前,推开窗户,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带着长安城特有的繁华气息。
她俯瞰着楼下逐渐苏醒的街道,玉手轻柔地抚摸着雪团毛茸茸的脑袋。
雪团舒服地眯起眼睛,慵懒地趴在她怀里,尾巴尖儿惬意地轻轻摆动。
酒玖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幽幽叹息一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和怀中的猫儿能听见:“雪团啊雪团…我好想像你一样,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啊…”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惆怅。
“你说…做我们这一行的,露水姻缘,逢场作戏,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再有的心动,也不过是那春宵的片刻春情…一夜欢好过后,谁还记得谁呀?
为何…为何我会对那个男人…万般想念?”
她的脸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带着几分羞耻。
“他带给我的感觉…真的太不一样了。
我竟会时时刻刻梦到他…梦到与他的…床笫之欢…”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不可闻,脸颊更是红得滴血。
身为醉梦楼的花魁,她早已阅男无数,本该对男女之事波澜不惊。
可那个名叫许长生的男人,却像在她心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那种极致的欢愉灵魂的颤栗,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她将下巴轻轻抵在雪团肥硕温暖的身体上,眼神中充满了怀念与眷恋,甚至泛起一丝痴迷:“雪团,你不知道…他给我的那首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特别是那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可是让我在长安城名声大噪。
好几个和我齐名的姐妹,眼睛都嫉妒红了。
谁能想到,一首足以流传千古的名词,竟然与我这个青楼女子有关?”
她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抚摸着自己这张倾国倾城的妩媚容颜:“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文人骚客,现在花几千两白银,只想和我见上一面…可不是为了我的身子,而是想从我口中得知,作出这首词的那位高人,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是否还留下了更多的诗词?”
“呵呵…”酒玖无奈地摇头,“长了这样一张脸,我还是头一次尝到,有男人花了千金来见我,却是为了打听另一个男人的滋味。”
她的眼神愈发惆怅,喃喃道:“雪团,我怎么…突然好想他呀?
你知道吗?
他不仅给了我一首人生长恨水长东,在我离开枫林城的时候,他还…他还按照爱恨情仇’四个字,给了我四首…他称之为千古绝句的诗词底稿!说关键时刻,或可保命…”
酒玖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感激:“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有个大家族的公子哥,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给我赎身,想把我当成外室圈养起来,只陪他一人。
我宁可做个自由的妓子,也不想做那笼中雀,更何况…我听说他娶的那位正室夫人,手段狠辣,已经悄无声息地弄死他好几个妾室了!”
“连妈妈都想保我,但那公子哥家族权势太大,妈妈也顶不住压力…眼看我就要被强行带走了…”
酒玖抱紧了雪团,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恐惧,“是他…是许公子留下的诗词,又救了我一命!”
“我放出了话,告诉整个长安城的文人:写出人生长恨水长东的那位高人,还给我留了几首诗!
我告诉他们,要以‘恨’为题,来一场比试!
若是有人作出的诗词,能胜过许公子留下的其中一首,我便将剩余诗词奉上!
若是无人能胜…就请诸位儒生保我安然留在醉梦楼!”
酒玖回想起那晚的场景,依旧心潮澎湃:“那天晚上,整个醉梦楼来了无数儒生!
连逐鹿书院的好几位大儒都亲自来了!
他们疯了一样地作诗,都以‘恨’为题…可是,没有一首…能比得过许公子那首《登高》!”
她轻声吟诵出其中几句:“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雪团,你是没看到…当我把这首诗念完,整个醉梦楼,鸦雀无声!足足静了一刻钟!那几位大儒,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最后,他们联名发话,保我无恙!那位公子哥的家族,再不敢得罪逐鹿书院的几位大儒…我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酒玖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我一个妓子,何德何能…竟能让逐鹿书院的大儒为我说话?
而且,现在那些文人们,都眼巴巴地等着我放出剩下的诗词…妈妈把我当成了摇钱树,如今,我连客都不用勉强接了…除非我自愿,否则那些老爷公子们,也不敢再用钱财权势逼我…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她将脸埋进雪团柔软的毛发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深深的依赖:“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事情…就是被他白嫖了那一夜…嘻嘻…能和他睡上一觉,居然是我的福分。”
雪团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低落,“喵”地叫了一声,用柔软的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酒玖抬起头,眼中竟泛起一层朦胧的水雾,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他或许只是眷恋我的容貌和身体。
我的身份摆在这里,我与他…没什么别的可能。
可我就是忍不住的想念…”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雪团…你说,如果我的第一个恩客是他…该多好啊…你说他要是早点出现…该多好啊…你说我只有他一个男人…该多好啊…那样,我至少可以鼓起勇气,跟他说带我走吧…
哪怕在他身边只当个附庸,我也乐意。
以他的文采,只要随便作两首诗,绝对可以带我离开这醉梦楼…我…我好想他啊…”
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从她妩媚的眼角滑落。
只有在雪团面前,她才能卸下所有伪装,袒露这颗早已千疮百孔,却又因一人而重新泛起涟漪的心。
雪团通人性地伸出舌头,舔去她的泪水,发出安慰的呼噜声。
酒玖紧紧搂住雪团,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雪团,还是你最懂我…”
她望向窗外遥远的天际,喃喃道:“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
他说过他会来长安…也不知道,到时候…是不是早已物是人非…”
…
抒发了许久情绪,酒玖的心情才渐渐平复。
她抱着雪团坐回桌前,婢女早已备好了精致的早膳。
她小口吃着,味同嚼蜡。
用过早膳,酒玖抱着雪团走出香闺,来到醉梦楼的主楼。
此刻楼内一片安静,夜宿的客人们正从各个姑娘的房中走出,或满足或疲惫,匆匆离去。
龟公和仆役们忙着打扫一片狼藉,空气中混杂着酒气、脂粉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靡靡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