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太有仪式感(1 / 2)

那队裹着马蹄的驮马最终消失在阴平山口的浓雾里,像一滴墨汁悄无声息地融进了一碗清水。

而在阴平屯田区的另一头,清晨的寒气正顺着裤管往上钻。

阿依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羊汤,蹲在刚翻新的土垄上。

她身边的郑谦正拿着个小锤子,像个老学究一样敲敲打打。

“这新垦户的房梁都没架稳,先把瓦挂上了?”郑谦指着那一排排屋檐下随风晃悠的素陶片,一脸牙疼的表情,“这也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太有仪式感。”阿依接了一句,顺手把羊汤递给路边一个正颤颤巍巍挂瓦的老妪。

老妪的手干枯得像截老树根,接过碗时哆嗦了一下,另一只手却死死攥着那块还没烧透的粗瓦。

瓦面上刻的字歪歪扭扭,那是请村口教书先生写的名字,而在名字旁边,还有一道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痕迹——那是一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麦穗。

“这是我小孙儿。”老妪浑浊的眼里没泪,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执拗,“去年走的时候,这娃还在喊饿,说想吃口新麦子做的饼。如今地里麦子刚冒尖,我把这瓦挂在风口,风一吹,那麦香味就能钻进瓦里,他在

郑谦手里的小锤子突然敲不下去了。

他看着那个如同伤疤一样的麦穗刻痕,那是屯田卒为了省纸教给不识字百姓的“无声记事法”。

不需要华丽的辞藻,你想记什么,就画个只有自己懂的符号。

“这几天不太平。”郑谦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远处的山口,“宗帅那些被打散的残部,像是疯狗一样,晚上不来抢粮,专来砸瓦。前天夜里,西边三个村子的‘户籍墙’全被砸烂了。”

“砸呗。”阿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眼神却比这阴平的霜风还利,“他们砸得越狠,说明这瓦片咬人咬得越疼。百姓们可不是傻子,谁想把他们的名字从这世上抹去,谁就是要把他们重新变回牲口。”

事实证明,阿依对人性的拿捏准得可怕。

次日清晨,被砸得满地狼藉的碎瓦堆旁,几个眼尖的村民捡起了一块带着血迹的残片。

那是一块被砸断的棱角,锋利如刀。

显然是昨夜那个行凶者砸得太急,手掌被碎瓦狠狠豁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刻痕渗进去,在灰扑扑的陶面上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洗都洗不掉的血印鉴。

“左手小指缺了一截。”郑谦拿着拓印下来的血痕,在那张刚贴出去的告示上重重按了个手印,“这贼是个左撇子,断指处的茧子很厚,是常年拉弓留下的。告诉各村,这种人别当流民放进来了,见一个,抓一个。”

这种“瓦片侦缉术”还没传开,林默的一道密令已经随着快马送到了阴平。

那是几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一种灰扑扑的泥浆。

林默在信里没多解释,只说了四个字:“显影,鉴心。”

三天后,一个自称是从武都逃难来的壮汉,混在一群流民里进了登记处。

这汉子虽然衣衫褴褛,但那双眼睛却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个心思活络的主。

“要落户,先刻名。”阿依坐在案几后,随手递过去一块涂了那种特殊泥浆的湿软瓦片,“这是规矩。”

壮汉显然没见过这阵仗,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满是汗水的大手接过了瓦片。

他的手刚一接触那泥浆,原本灰白色的瓦面上突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幽蓝。

阿依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宫中黄门用来调配密写药水的原料之一,遇汗则变色。

这人身上,沾着只有内廷才有的味道。

“你是哪里人?”阿依不动声色地递过一把刻刀,语气温柔得像是在问邻家大哥,“手别抖,刻坏了可就没饭吃了。”

壮汉被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强作镇定地握住刻刀,在瓦片上刻下“阴平”二字。

字写得很丑,故意装出的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