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这是代笔(1 / 2)

雨后的成都空气里总是混着一股子霉味,和旧书堆里的味道很像。

民录司的档案房昏暗逼仄,只有几缕光线从高窗斜射进来,把空中的浮尘照得一清二楚。

阿依手里那本《战地遗事录》的封皮已经酥了,稍一用力就往下掉渣。

她的指尖停在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像被烫了一下。

“建安二十四年冬,那个送药的小童子走路没声,衣袖里有股蜀椒味。”

这是第一个老兵的口述。

再翻三页,另一个在秭归驻防的老卒记着:“那晚来了个送散寒汤的小黄门,次日曹军就摸了哨。怪得很,那汤里蜀椒味冲鼻子。”

阿依的瞳孔缩了缩,迅速抽出了郑谦刚送来的那本阴平《药材验收单》。

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她把两份记录拼在一起,指尖顺着那一个个名字滑下去,最后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签收栏上。

“药童:小安子。”

三个字,墨色却浮在纸面上,像是用干笔硬蹭上去的。

笔锋虚得厉害,根本没有着力点,但这名字旁边的一个墨点却力透纸背——那是签字人习惯性的顿笔。

这是代笔。

“郑先生。”阿依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冷硬,“您这本验收单,怕是要成催命符了。”

郑谦正坐在角落里把玩着那枚刻着“阴平”二字的铜印,闻言抬头,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这催命符,不知道是催咱们的,还是催那帮硕鼠的。”

当天下午,郑谦就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袍子,手里拎着两串咸鱼,晃晃悠悠地进了太医署的后门。

他现在的身份是前线回来的“验药参事”,专管那些发了霉的甘草和受潮的当归。

太医署的库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香味,几个杂役正没精打采地扫地。

郑谦走到一堆还没封口的麻袋前,那是预备送往汉中的蜀椒。

“这椒不行,受潮了。”郑谦嘟囔着,像是脚底打滑,整个人往麻袋上一扑。

“哗啦”一声,半人高的麻袋倒了,红艳艳的蜀椒滚了一地,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火红的地毯。

“哎哟!我的老腰!”郑谦趴在地上哼哼唧唧,手却在这一片混乱中极快地探入了那层用来防潮的油纸夹层。

那是几片极薄的纸屑,夹在两层油纸中间,若是不用指甲去抠,根本发现不了。

趁着杂役们手忙脚乱地过来扶他,郑谦顺势把那几片纸屑塞进了袖口的暗袋,顺便还往怀里揣了一把蜀椒装样子。

回到民录司的小黑屋,阿依早备好了显影的药水。

郑谦把那是几片纸屑丢进盆里,看着水面慢慢泛起一丝油花。

“这油纸包是为了防潮,也是为了藏东西。”阿依用镊子夹起一片已经完全浸透的纸屑,对着烛火照了照。

原本空白的纸屑上,慢慢显出了几条极细的墨线。不是字,是图。

两条蜿蜒的线条代表山谷,中间一个叉号,那是屯田卒换防的必经之路。

“阴平野猪沟。”郑谦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里地形狭窄,两头一堵,多少人进去都是死。”

更要命的是,纸背透着一股淡淡的甜腻香气。

郑谦凑近闻了闻,那张常年冷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这味道我熟。郭仆射府上的那个头牌歌姬,身上也是这味儿——西域来的‘醉骨香’,一两黄金一钱香。”

香气还没散尽,这说明消息刚送出去不久。

林默看着桌上的这些证据,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的声响在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宫里有人用蜀椒汁写字。”林默拿起一颗红亮的蜀椒,放在鼻尖嗅了嗅,“蜀椒汁无色,干了以后看不出来,但遇热就会显形。这法子倒是聪明,只是他们忘了,凡走过必留痕。”

“传令下去。”林默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论明天的天气,“民录司要搞个‘全城防疫’,所有进出宫门的人员,无论官职高低,都要留一份《手迹样本》,说是为了查验有没有手疾前兆。”

第二天清晨,未央宫侧门排起了长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