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灯里的膏油已燃至底,灯芯爆出一声轻响,火光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将林默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一尊伺机而动的魔神。
他指尖的阴影,依旧精准地覆盖在沙盘上那座代表着魏国都城洛阳的城池模型上。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长廊尽头传来,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被亲兵引着,几乎是滚进了厅内,声音因极速奔驰而嘶哑:“报——大人!魏境八百里加急密报!魏帝曹叡病危,已下诏召太傅司马懿星夜兼程,自长安返回洛阳辅政!”
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林默的脑海中炸响。
来了!
历史那巨大的、冰冷的齿轮,终究还是在这一刻,发出了令人心悸的转动声。
高平陵之变!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前世研究生生涯中无数次推演过的画面,此刻化作了冰冷的现实。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司马懿顺利回到洛阳,凭借其老辣的政治手腕与曹爽集团的无能,夺取魏国大权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
届时,一个内部完成整合、由司马氏这头更为狡诈、更为隐忍的饿狼所掌控的曹魏,将彻底扼杀蜀汉北伐的任何一丝希望。
“国运雪崩……”他喃喃自语,终于明白了那份残卷所警示的真正含义。
这不是一场边境的战役,而是决定三国未来百年走向的国运之争!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名斥候带来的消息,就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却是林默心中滔天的巨浪。
但他没有丝毫慌乱。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惊愕仅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与决然。
他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案,提起了狼毫笔。
墨汁在砚台中瞬间被搅动,浓稠如夜。
“不杀司马,便乱其势!”
几个字,力透纸背,杀气凛然。
既然无法在千里之外直接取司马懿的性命,那就在他归京的路上,为他布下一个足以让他焦头烂额的惊天大局!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尚书令李恢被被请到了林默这里。
这位以老成持重、善辩机变著称的蜀汉重臣,一进门便感到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
林默并未多言,直接将李恢引至一方案前。
案上,静静躺着一枚通体温润的玉印,上面雕刻着繁复而威严的“天禄”神兽纹样。
“这是……”李恢眼神一凝,他宦海沉浮多年,一眼便认出这形制分明是仿造的魏国御玺!
“早年间,从洛阳逃回的旧宦手中偶然购得,不想今日竟派上了用场。”林默的声音平稳而有力,“我已命工匠连夜雕版,依魏廷公文格式,伪造了一道‘明帝遗诏’。”
他展开一张黄绢,上面用标准的魏国官方隶书写着:“吴寇窥江,许昌空虚,着太傅钟繇即日起兵南下,屯于蕲春以慑敌。”
李恢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这手笔,太大了!
调动魏国重兵集团,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林默又取出一道手令,递给李恢:“李伯父,您素有辩才,机敏过人。我想情人让人即刻假作魏国逃臣,携此诏潜入许昌。记住,此事实在凶险,不可直面,必须借其心腹幕僚之手呈上,令他疑中生信,信中带疑,方能成事。”
李恢双手接过诏书与手令,入手冰凉,却仿佛感觉到了千钧之重。
他看着林默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郑重叩首:“好,此时就由老夫一力成之!”
姜维行色匆匆地赶来,他将一张由阿蛮亲笔绘制的、结构繁复的机关图纸放在林默案头,正是那神秘组织“归命阁”的内部构造图。
“大人,”姜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忧虑,“阿蛮说,‘玄首’从不坐视命轨被强行扭转,他一定会派出黑袍卫沿途截杀,阻止我们搅乱天机。”
林默点了点头,对此早有预料。
他转向一直侍立在侧的苏锦,眼神锐利如刀:“锦儿,又得让你跑一趟了,我调拨给你三百‘赤羽营’精锐,全部化作商旅,护送李尚书的人至白水关。沿途每十里设一暗哨,一旦发现任何身着黑袍的可疑踪迹,立即焚烧狼烟示警!”
“是!”苏锦一身劲装,英姿飒爽,抱拳领命时,眼中满是对林默的绝对信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最后,林默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如山岳般沉默的巴图身上。
“巴图,你随行护卫李尚书所派之人。记住,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他的安全。路上,除了我的密令,任何人你都无需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