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掀帘进来,手里捧着碗热粥:“公子,该歇了。明日孟获要去归心台,您得养足精神。”
林默接过粥碗,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最后一擒,不必在战场。”他望向窗外,月光正漫过归心台的图腾柱,七十二根柱子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片茂密的森林。
次日清晨,建宁城的百姓被一声吆喝惊醒:“孟大王去归心台了!”
人们涌到城外,就见那个曾经让汉军头疼的南中之王,独自站在归心台前。
他盯着七十二根图腾柱看了很久,突然抽出腰间的刀,“咔”地插在土中。
刀身震颤着,发出清越的嗡鸣,像在应和远处锦书坊传来的读书声:“田——种——谷,家——有——娘……”
林默站在土坡上,看着这一幕,嘴角终于扬起。
他转头对苏锦道:“去通知成都,金印铸好后,选个良辰吉日。”又望向建宁城方向,“再让人去深山里寻位老匠人——”他顿了顿,目光灼灼,“我要在授印大典上,让南中百姓看看,什么叫‘山河归一’。”
风从南边的山谷吹来,掀起归心台的幡子。
七十二根图腾柱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千万人在齐声低吟,吟的是新翻的田,是暖人的布,是不再流血的刀,是终于归心的——南中。
建宁城的工匠们已开始往城楼上挂红绸,街头的小贩卖起了新酿的咂酒。
有人说看见深山里的老猎人回来,说他在云里见着条金鳞大蛇,正往建宁方向游。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刻的归心台前,孟获的刀还插在土里,刀身上沾着晨露,映着初升的太阳,亮得晃眼。
林默的靴子沾了几点泥星子,那是方才在城门口看工匠挂红绸时蹭的——二十匹蜀锦裁成的长幡,正被几个夷人青年举着往城门楼子上系,其中一个少年回头冲他笑,露出两排白牙:“大人,这红比我阿娘的嫁衣还亮!“
“亮就好。“林默应了句,袖中指尖轻轻叩了叩。
他昨夜给成都写的加急信已经在路上了,金印的模子得赶在秋汛前铸好,盘蛇衔珠的印钮要嵌南中特有的朱砂石,蛇身的蜀锦纹得找诸葛琳琅的绣坊画样——那女子最会把丝线拧出立体感,摸起来像真的锦缎缠在蛇身上。
“大人!“
黑岩的粗嗓门从身后炸响。
这原是牂牁山匪的头目,如今穿着汉军的玄甲,腰间却还挂着夷人特有的骨刀。
他跑近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林默鬓角的发丝乱了,“南边林子里来了个白头发的!站在归心台最高那根图腾柱上,像个活的神像!“
林默脚步一顿。
归心台七十二根图腾柱,最高那根足有两丈高,刻满了南中各族的神怪:蛇首人身的创世神、背着日月的巨鸟、盘在树根的守灵蛙。
他抬头望去,果然见柱顶立着道赤袍身影,白发被风卷起,在晨光里泛着银。
“金印未落,血影先至;天命之人,当历三劫——“
清越的吟唱突然炸开。
那红袍人张开双臂,赤足踩着图腾柱的棱线转圈,每转一圈,歌声便拔高几分,“雷火焚心劫!利刃穿喉劫!血债蚀骨劫!过不得三劫,金印终成血印!“
台下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头人。
建宁寨的老酋长摸出随身的骨笛,哆哆嗦嗦往嘴里送;盘江寨的年轻头领攥紧了腰间的短刀,刀鞘在大腿上磕出闷响。
林默注意到孟获的族弟阿古达,这个总爱嚼槟榔的汉子此刻面如土色,嘴角的红渍都褪成了白。
“都把刀收了。“林默提高声音,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玄色深衣被山风掀起,露出内里绣着云纹的中衣——这是诸葛琳琅特意让人做的,说穿得周正些,南中百姓才觉得汉官稳重。“龙图腾祭司,“他仰头望着柱顶,“你在深山修行了三十年,该知道南中三十年没下过雷火,利刃该切的是野菜,不是人脖子。“
红袍人猛地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