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城的青石板被踩得咚咚响。
白胡子老者攥着帛书的手在抖,他推开酋长府朱漆大门时,门环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身后跟着的百姓越聚越多,有抱着陶罐的阿婆,有扛着锄头的壮汉,连城楼上卸甲的士兵都跟着往下涌,队伍像条涨水的河,冲得门前两个持矛的族卫踉跄后退。
“愿归汉治!保祀读书!”不知谁起了头,数千人喊成一片,声浪撞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乱响。
孟获正坐在虎皮椅上啃羊腿,青铜酒樽“当啷”砸在地上。
他赤着上身,胸前的蛇纹刺青随着肌肉抽搐扭曲——那是他十二岁时在盘蛇谷用兽血纹的,象征南中最猛的蛇王。
“反了?!”他抄起案上的青铜剑,剑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把带头的老东西拖过来!”
两个族卫架着白胡子老者踉跄上前。
老者的帛书被踩在泥里,墨迹晕成模糊的“太学”二字。
“大酋长,汉使说的是真的……”老者咳着血沫,“我孙子要是能进成都的学堂……”
“住口!”孟获的剑穿透老者胸口时,血溅在虎皮上,像朵开败的曼陀罗。
他踹开尸体,目光扫过阶下的亲卫,“谁再提归附,这就是下场!”
但亲卫们的手在抖。
那个总爱嚼槟榔的阿古解下了兽皮护心镜,“扑通”跪在地;左边第三个万夫长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又慢慢松开——他想起昨日在城墙上看见的帛书,小儿子扯着他衣角问“阿爹,学堂有糖吃吗”的模样。
孟获的酒气散了。
他望着阶下空无一人的“死士区”,那里本该站着二十个愿为他挡箭的勇士。
此刻只有满地的断剑、卸落的铜铃,还有不知谁掉的半块烤薯,他知道建宁城现在是林默的了。
“大酋长!”
斥侯撞开府门,怀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
他指着城门高台,“汉军挂了幅画!说是……说是昭容小姐画的!”
林默站在高台上,风掀起他的玄色披风。
《南中山水图》被竹杆挑在风里,青碧的泸水、叠翠的哀牢山,连孟获部落祭天的神树都画得清清楚楚——那是孟昭容去年为他画的,说要“等南中太平了,挂在酋长府正厅”。
“通译!”他转头对身后的南中老人,“告诉城里的百姓,这图不是我抢的,是昭容小姐让我带来的。她在汉营治伤时说,南中的山该长树,不该长刀;水该养鱼虾,不该养血。”
台下的汉军齐声应和,声浪卷着画轴上的墨迹,往建宁城涌去。
林默望着城头晃动的人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坠——那是他临行时诸葛琳琅送的,说“等南中平定,用这玉配‘山河一统’图的边角”。
“大人!”
姜维的铁衣营马蹄声碎,三个被捆成粽子的信使被扔在台下。
最左边那个嘴上还塞着破布,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呜”声。
“孟获给牂牁的密信。”姜维抽出腰间短刀,割开信使怀里的油皮袋,“许了一万战马、千名奴隶,换乌桓骑兵。”
林默展开密信的手顿了顿。
他记得前世史书里,南中叛乱总因“外患引狼”,今日倒让他抓了现行。
“誊抄十份。”他将密信递给身边的书吏,“让归附的部落带着回各寨——就说孟获宁肯把南中的马、南中的人送给外族,也不愿让百姓有口安稳饭吃。”
话音未落,西南方向传来炸雷般的喊杀。
越嶲寨的火把像条火龙,直奔孟获的盟誓台而去。
林默眯起眼,看见火光里有人举着被撕成碎片的血盟书——那是孟获上个月逼各寨签的“共抗汉贼”誓约。
“苏校尉到!”
马蹄声由远及近。
苏锦骑在马上倒提长枪,身后是一面挑着“林”字的大旗,铠甲上还沾着血——她刚在西市砍了个劫掠民宅的百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