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读《吴书》时,他总替那些折戟于孙权猜忌的宗室将领惋惜,此刻笔尖落下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往孙权与宗亲间的裂缝里楔入钢钉。
“私通刘备”“暗蓄死士”“意图夺嫡”——这些罪名未必真实,却足够让孙权的多疑像滚水般沸腾。
窗外更声传来第三遍时,林默终于吹干墨迹。
他将绢帛折成鹤形,鹤喙处恰好露出“赐死”二字,又取过一只檀木匣,匣底铺着层碾碎的茉莉花瓣——这是江东贵女寄信时惯用的熏香,为的是让收信人先闻香再拆函。
“韩蟒!”他轻叩案角。
门轴转动的声响极轻,穿皂色短打的中年人已单膝跪在阴影里。
韩蟒是董家家将,现在被董允送到了林默这里,负责保护林默的安全,他此刻腰间锦囊微微鼓起,正是装着那只檀木匣。
“此去建业,走鄱阳湖水道!”林默将匣递过去,“到柴桑后,找‘福来’米行的王掌柜,他会安排商队夹带!记住,十五日之内必须让密信出现在孙桓帐前!”
李恢指尖抚过匣上的暗纹,抬头时眼底闪着锐光:“若途中遇阻?”
“你故意露半角绢帛。”林默扯了扯嘴角,“但别让他们抢到全信——要让他们知道有这么封信存在,比让他们看到内容更有用!”
李恢领命退下时,密室里的烛火突然被穿堂风扑灭。
林默在黑暗中坐了片刻,直到月光漫过窗棂,才摸出腰间玉牌——那是董和当年收他为义子时所赠,此刻触手生温,像在提醒他:这一步,将撬动整个江东的棋盘。
长江支流的芦苇荡里,韩蟒的船桨搅碎了满河星辰。
他裹着浸透水的外衣蜷缩在舱底,耳边还响着东吴巡逻兵的喊杀声。
“抓活的!那是蜀汉细作!”
三个时辰前,他在彭泽渡口被截。
当巡江校尉的佩刀抵住他咽喉时,他故意踉跄一步,腰间锦囊裂开条缝——鹤形绢帛的金漆边角在月光下一闪,便又被他慌乱地按了回去。
“大人明鉴!小的是巴郡茶商,带的都是茶叶!”他声音发颤,手指却悄悄勾住锦囊绳结。
校尉挥刀挑开锦囊,里面滚出几包茶叶,独独不见那只檀木匣——韩蟒在推搡间已将匣子塞进了船板暗格。
巡兵们翻找无果,只骂了几句“穷酸商贾”便挥旗放行。
直到船行出二里地,李恢才摸出匣中绢帛,就着月光看了眼“赐死”二字,然后将它重新折好,塞进了最里层的茶叶包。
“公子,这把火,该烧起来了。”他对着江水轻声道。
建业城外的东吴军营里,孙桓的铠甲撞在案几上,发出闷响。
他捏着从伙夫那里听来的“密信传闻”,眼底几乎要喷出火:“吴侯要杀我?就因为我上个月谏他少征山越粮?”
帐外的更鼓声被风声撕成碎片,他的亲信周泰压低声音:“将军,末将听说柴桑米行的王掌柜昨日被巡防营带走了...那王掌柜从前常给您送吴酒...”
孙桓猛地扯下头盔摔在地上。
他今年不过二十五岁,自从夷陵的事以后,现在已经成了孙权眼中的刺。
他突然想起林默——那个在荆州截击战中用计救出关羽的蜀汉年轻人,曾派人递过“江东宗室当自危”的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