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炕头夜话(1 / 2)

吉普车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土路上颠簸,像喝醉了酒的汉子,把我们送到了清河县最偏远的山坳村时,天色已经彻底擦黑。村支书老陈是个干瘦的小老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等着我们,烟袋锅子在昏暗的光线里一明一灭。

“林干部,县里来的同志?咋这么晚还过来?”老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拎着的简单行李,眼神里是审视。

“陈支书,打扰了。我是省政策研究室的林致远,来咱们村调研几天,了解了解情况。”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真诚,“晚上就麻烦您给找个地方落脚就成。”

老陈嘬了口烟嘴,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仿佛在掂量这话的分量。“省里来的?稀客。咱这穷山沟,没啥好招待的。要不,去我家炕上挤挤?”

“那最好不过了,给您添麻烦了。”我赶忙应下。这正是我想要的,住到村民家里,才能听到最真实的声音。

老陈家是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堂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电灯,光线勉强能照亮坑洼的泥土地面。墙壁被多年的炊烟熏得发黑,屋里除了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和几条长凳,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旱烟混合的味道。

老陈的老伴是个沉默寡言的妇人,看到我们进来,只是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便默默地去灶间张罗热水。他们的孙子,一个七八岁模样、虎头虎脑的小子,躲在门框后面,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晚饭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一盆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还有几个掺着大量麸皮、颜色发暗的窝窝头。老陈有些不好意思:“林干部,对不住,家里就这条件,将就吃点。”

我拿起一个窝窝头,入手粗糙扎手,咬了一口,满嘴的麸皮感,需要费力咀嚼才能下咽。那咸菜齁咸,只能撕一点点就着稀粥喝。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贫困”二字的滋味,它不仅仅是报告上的数字,而是具体到一顿难以下咽的晚饭。

“挺好,陈支书,这就挺好。”我压下心里的酸楚,努力吃着,不想流露出任何异样。

饭后,老陈给我泡了一碗浓得发苦的酽茶。我们脱了鞋,盘腿坐上里屋那铺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土炕。炕烧得温热,驱散着山里夜间的寒气。孙子早已在炕角蜷缩着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窗外的山风呼啸着,偶尔传来几声狗吠,更显得这山村夜晚的寂静。

“陈支书,咱们村……乡亲们日子都这么过吗?”我捧着那碗粗陶茶碗,斟酌着开口,打破了沉默。

老陈吧嗒着烟袋,烟雾缭绕着他布满皱纹的脸。“差不多吧,好也好好不到哪儿去,差也差不到哪儿了。”他叹了口气,“地薄,不出粮食。年轻人有点力气的,都跑出去打工了,留下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有娃娃。”

“负担重不重?”我切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