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星指挥官指尖的铅笔尖,在厚实的草稿纸上划出最后一道精准而颤抖的线条,将纸上那片由无数细微点阵构成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结构的复杂“意象”最终勾勒完成。他放下笔,向后靠在冰冷的合金椅背上,独眼因长时间极度专注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纸上的图案。
这不是艺术,这是密码。是他在“静滞纪元”那令人发疯的死寂中,唯一能捕捉到的、来自外界(很可能是“归乡”号)的微弱“回响”。这些图案,通过第七区内部那些被冻结的显示屏幕像素点极其细微、违背物理规律的偏移,幽灵般地传递进来。它们破碎、隐晦,仿佛穿越了无数时空屏障和规则乱流,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将这点滴信息送达这座被封印的坟墓。
他将最近接收到的十几幅“意象”草图在宽大的金属桌上铺开,如同拼凑一张来自宇宙深渊的藏宝图。图案之间看似毫无关联,充满了断裂的几何棱角和无法理解的拓扑结构。但铁星凭借其超越常人的空间想象力和在GcRA时代积累的、关于高维物理的艰深知识,隐约感觉到,这些碎片似乎在描述某种……“路径”?或者是一种极度复杂的“锁”的结构?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其中一幅最新接收、也最清晰的图案上。那图案的核心,是一个不断向内螺旋坍缩的奇异莫比乌斯环,环的中央,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却散发着强烈“存在感”的“奇点”。而在图案的边缘,有一些细碎的、仿佛被干扰的波动线条,与另一幅描绘剧烈能量乱流的图案边缘,存在某种拓扑上的“啮合”关系。
路径的……入口?还是陷阱的标识?
铁星无法确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记录、分析,并等待。他是这座坟墓里唯一的守墓人,也是唯一的窃听者。
就在这时——
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刺入了他高度紧绷的神经。
不是屏幕像素的偏移,也不是那断断续续的意识低语。而是……一种“注视感”。
冰冷、淡漠、浩瀚无边,如同整个宇宙的背景辐射突然拥有了意识,并将焦点凝聚在了这座指挥塔,凝聚在了他的身上。
是守夜人。
铁星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仿佛冻结。他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目光依旧停留在桌上的草图,但所有的感知都提升到了极限。他没有做出任何异常的举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强制保持着与周围静滞环境一致的、近乎虚无的平稳。
那“注视”并没有带来实质的压力或威胁,它只是“存在”在那里,如同观察玻璃箱中的蚂蚁。但铁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意志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扫描”着他,扫描着他面前的这些草图,扫描着他脑海中与之相关的每一个念头。
守夜人知道。他一直都知道这些“回响”的存在。他之前的“无视”,或许只是一种……观察实验?而现在,他为何突然将“目光”投注于此?是因为“归乡”号在“摇篮”边缘的行动触及了某种临界点?还是因为这些破碎的“意象”中,蕴含了连他都感兴趣的信息?
时间在无声的“注视”下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铁星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他强迫自己的思维放空,只保留最表层的、对图案的几何分析,将更深层的担忧、猜测、以及对“归乡”号的牵挂,死死压入意识的最底层。他不能流露出任何可能危及“归乡”号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