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问。
问了,她也不会说。
这个女人,心里的沟壑比他预想的还要深。
她对这个叫“裴念青”的孩子异乎寻常的热切,绝不仅仅是“根骨好”那么简单。
这背后,一定还藏着他不知道的,更深层的图谋。
沈青凰不再理会他,径直走向内室,只留下一句清冷的吩咐:“明日一早,不必惊动母亲,我自会与管家说,是去城外上香。”
裴晏清看着她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静默。他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桌案上轻轻叩击着,一下,又一下,极有规律,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这个沈青凰,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以为自己剥开了一层,却发现里面还有更厚、更复杂的包裹。
她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她的底牌,又到底是什么?
“来人。”他淡淡地开口。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主上。”
“去查。”裴晏清的目光再次落回名册上那三个字,眼神幽暗如渊,“裴文彬,林氏,以及这个裴念青。我要他们祖上三代,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天亮之前,放到我的书房。”
“是。”长风颔首。
“另外。”裴晏清顿了顿,补充道,“明日一早,派两个人,远远跟着世子妃的马车。记住,只许看,不许听,更不许插手。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回来一五一十地报我。”
“遵命。”
长风领命,再次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暖阁内,烛火摇曳,裴晏清独自站在那摊开的名册前,久久未动。
他总觉得,沈青凰这看似随意的一步棋,或许会搅动一盘他都未曾预料到的大棋局。
而他,越来越想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
翌日,天刚蒙蒙亮。
一辆极其朴素的青帷小马车,避开了府里人多眼杂的时辰,从国公府的侧门悄无声息地驶了出去,汇入京城清晨的薄雾之中。
马车内,沈青凰闭目养神。
她换了一身半旧的靛蓝色布裙,头上只簪了一根素银簪子,瞧着就像是哪家殷实商户的管事娘子,丝毫不见国公府世子妃的半分华贵。
云珠坐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这副打扮,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世子妃,我们……真的不用多带几个人吗?万一……”
“万一什么?”沈青凰连眼睛都未睁开,“我们是去‘探亲’,不是去抄家。人带多了,是想把那对孤儿寡母吓死,还是想昭告天下,我沈青凰要去一个破庄子认亲?”
云珠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低声道:“奴婢是怕……那庄子里的人粗鄙,冲撞了您。”
“我以前受过的冲撞,比他们能想到的,还要多上千百倍。”沈青凰在心中冷冷地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她只是淡淡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前世,那个踩着无数尸骨登上权力巅峰的铁面御史裴念青,性子孤僻冷硬,不近人情,眼中只有法度,无人情。
这样的人,必然是年少时受过极大的磋磨与背叛,才会将自己锻造成一副无坚不摧的铁石心肠。
她若是以国公府世子妃的身份,高高在上地去“施舍”,只会激起他骨子里最深的警惕与反感。
她要的,不是施恩。
而是,在对方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递过去唯一的一盏灯。
唯有如此,这盏灯的光,才能照进他心里,让他记一辈子,忠一辈子。
沈青凰深吸一口气,将前世那些血腥的记忆压下。
这一世,这块尚未雕琢的绝世璞玉,这把未来最锋利的刀,她要定了!
然而,沈青凰不知道的是,在她的青帷小马车驶出城门后不久,两道不起眼的影子便如附骨之疽般,不远不近地缀了上去。
她更不知道的是,在她前脚刚离开国公府,后脚,一只信鸽便扑棱着翅膀,从国公府一个偏僻的角落飞起,朝着与她目的地截然相反的方向飞去。
……
沈府。
如今的沈府,早已不复往日荣光。
沈承安被流放,沈母闭门不出,整个府邸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唯有沈玉姝所住的“锦绣苑”,还维持着表面的光鲜。
“你说什么?!”
沈玉姝一回到家就一把捏碎了手中的描金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恍若未觉。
她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从国公府后厨来的眼线婆子,声音尖利得几乎变了调:“沈青凰那个贱人,坐着一辆破马车出城了?往京郊那些穷亲戚的庄子去了?!”
“是……是啊,二小姐。”那婆子吓得浑身发抖,“听赶车的马夫说,世子妃是去……去上香。可小的瞧着那方向,倒像是奔着裴家那些快出五服地旁支住的地方去的。”
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