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检查”。
纤细的手指轻轻拿起最上面那封信,打开,目光快速而专注地扫过上面的字迹,仿佛在鉴定真伪。
然后,她将其小心放在一旁,又拿起
她检查得异常认真,时而对着阳光看看纸张的纹理(尽管所有的信纸都出自蝶屋),时而用手指摩挲一下墨迹的触感(仿佛他能模仿她的笔迹似的),甚至还将信纸轻轻凑近鼻尖,嗅了嗅上面是否残留着不同于墨香和纸味的、可能是伪造时使用的特殊气息(这举动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整个过程中,他始终沉默地坐在那里,背对着她,重新拿起药材开始研磨,仿佛对她的“检查”毫不在意。
但那研磨的动作,似乎比平时更加用力,节奏也略显僵硬,暴露了他并非真的无动于衷。
蝴蝶忍将所有的信件都快速“查验”了一遍,从最新的,到最早期的。
她当然什么破绽也找不出来——因为这些信,根本就是他亲手、一封不少地保存下来的,何来伪造一说?
她这番做作的“检查”,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找出问题,而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戏弄。
终于,她将所有的信件按照原样重新叠好,用油纸再次仔细包裹起来,却没有立刻还给他。
而是将包裹拿在手中,脸上绽放出一个更加明媚、甚至带着点夸张赞许的笑容,用那种哄小孩般的、甜得发腻的语调说道:
“啊啦~真是令人惊讶呢!”
她微微歪头,目光落在他僵硬的背影上。
“一封不少,保存得如此完好,连一丝折痕都几乎没有呢!”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赞叹,“您做得——很好呢!”
这句“做得很好呢”,配合着她那上司嘉奖下属般的语气,以及那刻意强调的“很好”二字,像是一根轻柔的羽毛,精准地搔刮在他最不自在的神经上。
这根本不是夸奖。这是胜利的宣告,是看穿一切的调侃,是把他那点试图隐藏的、别扭的在意,彻底摊开在阳光下的恶作剧。
他研磨药材的动作彻底停住了,背影显得更加僵硬,连后颈的线条都绷紧了。
不等他那僵硬的背影有任何缓和的迹象,蝴蝶忍立刻开始了她的下一步。
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语气变得更加轻快,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近乎“恩赐”般的口吻,开始了新一轮的阴阳怪气:
“嗯~这样的话,”
她故意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一个绝妙的主意,“作为‘奖赏’,先生就来陪我吃饭吧!”
她将“奖赏”二字咬得格外清晰,仿佛这是什么了不得的殊荣。
“正好我和蜜璃都还没吃饭呢!很饿的!”
她搬出了无可挑剔的理由,并迅速敲定了地点,断绝了他任何以“不便”为借口的可能。
“就在这里食堂吃吧!”
最后,她歪着头,用一种看似征求意见、实则毫无商量余地的语气,微笑着问道:
“您没意见吧?”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行云流水,从“检查”到“奖赏”,再到“强制共进午餐”,将她的步步为营和“上司特权”运用得淋漓尽致。
他终于转回头来看她,那双平静的眼眸对上了她笑意盈盈的紫瞳。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眼底深处那抹无奈似乎更深了些。
他沉默地看了她几秒,仿佛在消化这得寸进尺的要求。
然后,他用那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语调,陈述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声音平淡无波:
“我没在这吃过。”
这句话,不像拒绝,也不像同意。更像是一种置身事外的声明,仿佛在说:这里的食堂与我无关,我从未属于过这里,也不打算开始。
这是一种划清界限的尝试,一种基于过往习惯的、无声的抵抗。
他试图用这种疏离的姿态,来应对她强行将他拉入人群和日常的努力。
面对他那句试图划清界限的“我没在这吃过”。
蝴蝶忍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她不仅没有愣住,反而像是被激发了更大的兴趣,开始了她那特有的、语速轻快却步步紧逼的快速询问。
每一个问题都衔接得密不透风,不给他丝毫喘息和编织更复杂借口的机会。
“您吃过午饭了吗?”她微笑着抛出第一个问题,直指核心。
“……吃了。”他沉默一瞬,选择了最直接、也看似最能终结话题的回答。
然而,蝴蝶忍根本不在意这个答案本身,她只需要一个接续的跳板。立刻追问:
“您现在还想吃吗?”
这个问题巧妙地将时间点拉到了“现在”,绕开了“是否吃过”的事实。
“……不想。”他的回答依旧简练,带着抗拒。
蝴蝶忍笑容不变,立刻搬出了第三方,试图施加人情压力,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哄劝:
“您看在她(甘露寺)份上,或多或少的吃些呢?”
她将“她”字咬得轻柔,试图唤起他哪怕一丝的客气或妥协。
“我吃不下。”
他的拒绝依旧干脆,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仿佛被这连珠炮似的问题扰得不胜其烦。
至此,所有看似合理的、客气的、试图讲道理的路径都被他一一堵死。
就在他以为这场无聊的拉锯会以他的沉默胜利告终时,蝴蝶忍动了。
她依旧维持着那个歪头的、甜美微笑的姿势,但一只原本自然垂落的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狠狠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啪!”
一声不算太重,却足够清晰、带着十足警示意味的响声在后院响起。
她的掌心贴着他的肩胛骨,力道不容忽视,几乎带着一点“惩戒”的意味,将他原本微微侧开的身体拍得正对着自己。
然而,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春风拂面般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带着力道的一拍只是友好的示意。
只是,从那樱粉色的唇瓣中吐出的话语,却带着一种甜美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危险气息:
“您不吃,您不去,”她一字一顿,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念一首和歌,内容却截然相反,“我就亲自驮您去,喂您吃呢~”
她刻意加重了“驮”和“喂”这两个字,描绘出一幅极具冲击力和羞辱性的画面。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笑容更加灿烂:
“只不过要小心哦,”
她的语气仿佛是在好心提醒。
“我可不保证,我对胃的容量的知识,比您多哦。”
这最后一句话,是赤裸裸的威胁。暗示着如果真由她来“喂”,可能会发生一些超出他控制范围、甚至关乎身体舒适度(或者说痛苦度)的事情。
温柔的笑容,与拍在肩上的手、以及那带着物理胁迫和生理威胁的言语,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这已经不是在商量,也不是在请求。这是最后通牒。
是吃一顿或许不怎么愉快的午餐,还是被她用某种不体面的方式强行带走去接受一场可能更不愉快的“喂食”?
选择权,似乎又一次被“温柔”地,塞回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