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其他杂工或护理人员偶尔投来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他也浑然不觉,只是专注于手头被指派的工作。
于他而言,采药卖药,或是在此做杂工,似乎并无本质区别。
都只是换取生存的一种方式,一种可以嵌入他日复一日循环中的、无需投入过多心力的环节。
一天的杂务结束,他将清洗好的最后一批绷带晾晒整齐,把工具归位,准备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离开。
“先生,请稍等。”负责管理杂役的队员却叫住了他,递过来一封与之前格式截然不同的信。信封更厚实些,封口处仔细地用火漆封缄,上面甚至没有任何署名。
他看着这封信,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罕见地问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疑惑:“她怎么又写了封?”
队员摇了摇头,解释道:“不,这封信是专门给您的。是忍小姐去年就亲手写好,密封后交给我的。她特意嘱咐,一定要等您正式加入蝶屋之后,才能交给您本人。”
专门写给他的。去年就写好了。要等他加入后才给。
这几个信息叠加在一起,透出一种非同寻常的预谋与笃定。
他听完,脸上那点微弱的疑惑瞬间消散,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他伸手接过信,指尖触碰到那枚硬质的火漆印章。
“哦。”
他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随后,便将这封显然承载着更多私人意图和信息的信件,随意地塞进了怀里,与之前那些格式化的信件混在一起,仿佛它们并无不同。
他没有当场拆阅,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好奇,如同只是多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转身便踏着暮色离开了蝶屋,将那封提前一年写就、专程等待他开启的信,也一同带入了渐沉的夜色之中。
夜幕降临,镇上的夜市逐渐热闹起来,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他并未直接返回山上,既然来了,便也无所谓地随着人流踱步,最后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
寻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小二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客官,想吃点什么?”
他眼皮都未抬,直接道:“什么最贵,上什么。”
语气平淡,没有炫耀,也没有期待,纯粹是懒得费神选择。
小二被这直白的要求弄得一愣,但看他神色不似玩笑,连忙躬身应道:“好嘞!您稍等,马上给您安排本店最好的酒菜!”
等待的间隙,他从怀中取出了那封今日收到的、由火漆封缄的信。指尖轻易地挑开封印,展开了信纸。
上面是蝴蝶忍清秀而工整的字迹,但与之前那些格式化的信件不同,这封信的措辞带着明显的个人色彩:
“当您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相信您已经加入我们了,我很高兴你的加入。”
“同时,让我有把您拉入伙的原因,是我在去各地分部的时候,只有您给了我建议。是您让我知道,我应该抽空去来看看帮助我们的人。我对您很感激。”
“我对您很有好感。在看见您没什么话的时候,我就在想您是不是很孤独呢,我想当您的朋友。”
“劳烦您,如果需要交流,能给我回信吗?当您想回信的时候,找分部的工作人员就好。”
“谢谢您。”
信的内容直白地表达了感谢、好感,以及希望建立朋友关系、甚至期待通信的意愿。这在一个柱级队员对一位新晋杂工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逾越与主动。
他逐字看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波澜,既无受宠若惊的局促,也无被冒犯的不悦。仿佛读到的只是一段与己无关的平淡叙述。
恰好此时,小二端着昂贵的酒菜上桌,香气四溢。
他将信纸随手折起,重新塞回怀里,拿起了筷子,开始安静地用餐。
第二天,他依旧准时出现在蝶屋分部,沉默地完成着被指派的各种杂务,效率惊人,却也冷漠得如同机器。
在午间休息的短暂间隙,他走到负责文书往来的工作人员桌前,递过去一张折叠好的普通信纸。
工作人员有些意外地接过,毕竟昨日才将忍小姐的亲笔信转交给他,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回复。
“是给忍小姐的回信吗?”工作人员确认道。
他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小心地展开信纸,准备例行检查一下是否有不妥内容(这是对不明人员信件的常规流程),然后,他的表情凝固了。
洁白的信纸上,只有四个墨迹干透、写得平平板板的字:
工作完成。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称谓、问候、寒暄,甚至没有落款。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被迫的报告任务,多写一个字都属浪费。
工作人员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没什么表情的男人,张了张嘴,似乎想确认一下,或者建议他是否再多写几个字,但最终在对上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后,把话咽了回去。
“好……好的,我会尽快为您寄出。”工作人员有些干涩地说道。
他再次点头,算是回应,随后便转身离开,继续去做他那仿佛永远做不完的杂工活计了。
那封仅写着“工作完成”四个字的信,最终被封装好,随着其他信件一同,寄往了蝴蝶忍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