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硕礼亲王府此刻已乱作一团,往日象征着尊荣与权势的府邸,如今被一种惶惶不安的死寂与压抑笼罩。
灯笼火把将庭院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萦绕在每个人心头的寒意。
仆役们面色仓皇,脚步放得极轻,如同惊弓之鸟,端着热水、捧着药罐穿梭往来,却更像是一群无头的苍蝇,所有的动作都透着一股绝望的徒劳。
内室之中,浓郁的药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令人作呕。
昔日叱咤风云、位列四大贝勒之首的和硕礼亲王代善,此刻正毫无生气地躺在锦榻之上。
他的脸色是一种骇人的青黑,仿佛血液都已凝固,双目紧闭,眉头因极致的痛苦而死死拧在一起,牙关紧咬,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床边人的心弦。
嘴角那抹未能擦拭干净的黑褐色血渍,如同一个狰狞的烙印,宣告着情况的凶险。
“王爷!王爷您醒醒啊!”代善的福晋扑在床沿,哭声凄厉,几乎要背过气去。
几个成年的儿子围在床边,亦是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他们手握权柄,麾下有精兵强将,可面对父亲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灾厄,却发现自己与寻常百姓并无不同,一样的渺小,一样的束手无策。
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号脉的手都在发抖,面对这等突如其来的剧毒,他亦是束手无策,只能连称“古怪”、“凶险”。
府中上下,都被这飞来横祸笼罩在绝望的阴影之下。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
只知道,王爷从陛下那回来就这样了。
难道,是皇上要除了王爷?
不管是福晋,还是那些儿子们,此时此刻,都觉得惴惴不安,心中惶惶。
然而,在这片慌乱与悲戚之中,却有两人,如同置身事外的看客,静静地立在床榻之前。他们的身影虚无缥缈,凡俗肉眼根本无法窥见。
一人,身着白袍,头戴写着“一见生财”的高帽,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戏谑神情,正是白无常毛文龙。
而另一人,形态则极为诡异骇人——他身形魁梧,穿着努尔哈赤生前那身古老的女真甲胄,但脖颈之上,顶着的却并非人头,而是一颗眼泛猩红光芒、鼻孔喷吐着阴森煞气的巨大马头!
不过,这马头,却时不时与一张人脸来回切换,看上去异常诡谲。
正是被朱由检敕封为“马面”,气运降格,形态也随之异变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那马头上的猩红眼眸,死死盯着床上痛苦挣扎的代善,魂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周身散发出冰冷的煞气。
他猛地转向毛文龙,声音如同破旧风箱般嘶哑难听,充满了压抑的怒火:“毛文龙!你这阴损小人!竟对本汗的儿子下此毒手!”
毛文龙闻言,却是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把玩着手中的哭丧棒,语气轻佻:“哟?老奴,这就心疼了?不过是你一个儿子中毒罢了,瞧你这点出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刻薄,如同淬毒的冰针:“你可知,自你建州起兵叛明以来,辽东大地,我大明多少黎民百姓惨死在你们这些鞑子的屠刀之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济南几十万生灵被你们掳掠屠戮,他们的冤魂又在何处哭泣?!今日,咱家不过是对你一个儿子略施小惩,收点利息罢了,你便受不住了?”
“你……!”
努尔哈赤人马交替的面孔扭曲着,怒不可遏,周身鬼气翻涌,那猩红的马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恨不得立刻将毛文龙撕碎,但魂牌那无形的束缚如同最坚固的枷锁,让他根本无法对毛文龙出手,甚至连违背朱由检意志的行动都难以做出。
这种屈辱与无力感,几乎让他疯狂。
此时此刻的他,形同傀儡,一切的一切,也都围绕着朱由检的意志行事。
当然,朱由检不在这,而朱由检便让努尔哈赤全权听从毛文龙的命令。
这更令他屈辱了。
这毛文龙,不过是昔年李成梁的家丁罢了。
毛文龙看着他这副怒极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他凑近那巨大的马头,压低了声音,语气充满了蛊惑:“老奴,咱们也是老相识了,看你这么憋屈,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明路,你听不听?”
努尔哈赤猩红的马眼警惕地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