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将军府的议事厅内,烛火在铜制烛台上跳动,将满室的兵戈图册映照得明暗交错。
墙上悬挂的西疆舆图铺开半面墙壁,青绿的山脉、赭石的戈壁与朱红的城池标记层层叠叠。
顾北身着玄色锦袍,指尖正按在西疆玉门关那处烫金标记上,锦袍下摆还沾着白日校场操练时的沙尘,靴底残留的马蹄印在青砖地面印出浅浅痕迹。
帐外传来轻缓却沉稳的脚步声,苏瑾捧着一叠捆扎整齐的文书推门而入,青瓷茶盏在紫檀木托盘里轻轻晃动,碧色茶汤漾出细碎茶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驱散了厅内几分肃杀之气。
他将托盘放在案边,先执起茶盏为顾北续上热茶,才将文书逐一展开:
“王爷,北疆各城防务文书已清点完毕,从云州到雁门关的十二座烽燧均已加固,戍卒粮草也补足了三月之需。”
“这册是新铸火炮的验收名册,工部送来的八十门神威炮中,有六十门已调试完毕,可随时投入战场,余下二十门因炮身铸造有瑕疵,已责令工匠返工。”
顾北目光扫过文书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指尖在火炮名册的“射程三里”处顿了顿,抬眸时恰好撞见苏瑾望向舆图的目光!
那目光正落在西疆那片醒目的猩红标注上,那是哨探近日新增的敌占区标记。
果不其然,苏瑾话锋一转,声音沉了几分:
“方才收到哨探从西州传回的急报,沙陀部首领阿古拉已联合回鹘、葛逻禄两部叛乱,三族联军共五万余人,十日之内连破西州三座附属城。”
“周泰节度使率残部往玉门关撤退时,又遭沙陀骑兵伏击,如今仅剩不到八千兵力,据哨探估算,以他们目前的粮草和军械储备,恐怕撑不过十日。”
顾北闻言,指节在玉门关位置重重一敲,舆图上的绢布被按出一道折痕:
“沙陀部素来依附大炎,每年领朝廷赏赐无数,如今敢联合三部落叛乱,背后定有推手。”
“五万兵马看似势众,可西疆多戈壁荒漠,沿途绿洲稀少,粮草补给本就困难。”
“他们不固守已占城池,反而急于攻破玉门关,无非是想打通通往北疆的粮道,北疆水草丰美,且是我军粮草囤积之地,若让他们占了先机,平叛便会难上加难。”
“王爷所言极是。”
苏瑾俯身靠近舆图,指尖划过北疆与西疆交界的祁连山脉,指甲在山脉标记上轻轻点了点。
“但王爷需三思,北疆刚经历蛮族之乱,虽已平定,可各部落仍有观望者。”
“上月乌桓部首领还派使者来府中,隐晦询问朝廷对北疆的处置之意。”
“昨日密探又传回消息,秦显暗中派心腹接触鲜卑部落,虽被部落长老拒绝,却也显露出长安想在北疆安插势力的野心。”
“您若亲率主力赴西疆,长安那三家若趁机唆使北疆旧部生事,咱们前有沙陀叛军,后有北疆乱兵,腹背受敌,反而会陷入被动。”
顾北指尖顿住,眸色沉了沉。
他自然清楚北疆根基未稳,去年平定蛮族时,为了安抚各部落,他暂缓了粮草征收,如今军中粮草虽还充足,可若北疆再生乱,粮草运输便会受阻。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目光重新落回舆图,视线在西疆与北疆之间反复移动,似在权衡利弊。
苏瑾见他神色微动,知道自己的话已起作用,便继续说道:
“西疆平叛固然紧急,可北疆是王爷经营多年的根基,不能有半分闪失。”
“依属下之见,可派林猛将军率三万骑兵赴西疆支援,王爷您留七万大军镇守北疆,如此既不耽误西疆平叛,又能震慑长安与北疆的宵小之辈。”
“林猛?”
顾北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林猛是他当年在北疆招兵时发现的将领,出身猎户,擅长骑射,早年在北疆与蛮族作战时屡立奇功,曾率五百骑兵击溃蛮族三千人,救下被困的雁门关守将。
此人性子勇猛却不鲁莽,每次作战前都会仔细勘察地形,制定详细战术,确实是领兵赴西疆的不二人选。
“正是林将军。”
苏瑾补充道,语气愈发笃定。
“林将军麾下的‘破虏骑’最擅奔袭作战,西疆戈壁广阔,正好能发挥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