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光殿沉重的殿门,在莫宇凡身后缓缓合拢,发出的“吱嘎”声,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隔绝了两个世界。
门外,是莫宇凡孤身走向未知的漫漫长夜。
门内,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死寂,持续了足足三十个呼吸。
“混账东西!”
一声怒斥,打破了凝固的空气。云紫月猛地一挥袖,身下的白玉莲台发出一声哀鸣,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从莲台边缘蔓延开来。她那张万年冰封的绝美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暴怒与失控的情绪。
“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她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声音里透着一股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与恐慌,“他的命是我的!是我把他从一个凡人,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他凭什么自己去送死?!”
这件她倾注了最多心血,最为完美的“藏品”,竟然学会了自己从展柜上走下来,还要跑去一个能将他摔得粉身碎骨的地方。这种失控感,让她几近疯狂。
“云宗主,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姬灵霜已经重新坐回了她的紫金雕龙御座,只是那紧紧握住扶手,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开始评估这件事带来的连锁反应,“他已经走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发怒,而是后果。”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冷得像冰,“他若成功,固然是好。他若失败……我们之中,就会出现一个疯子。一个不死不休,只想杀掉我们所有人的疯子。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咯咯咯……”苏媚儿的笑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她重新斜倚在软榻上,姿态妖娆,眼神却锐利如刀,“姬妹妹这话问得好。依我看,这个后果,谁也承担不起。所以呀,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干瞪眼,而是得想办法,保住我们这位小郎君的命。”
她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十万大山,我合欢宗的探子,可不是吃素的。凤倾天虽然是妖皇,但她手底下那群妖王,可不是一条心。或许,我们可以帮他‘制造’一点机会。”
“你的意思是,插手?”姬灵霜眉头一皱。
“不然呢?”苏媚儿媚眼一横,“让他一个人去?别开玩笑了。他刚才那副样子,一阵风都能吹倒。真指望他靠一张嘴,去跟一个疯了万年的老女人‘借’东西?你们信,我可不信。”
“我赞同苏宗主的看法。”一直沉默的白素问,忽然开口了。她推了推鼻梁,镜片下是一片冷静的幽光,“从概率学上讲,莫宇凡此行成功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但如果我们引入外部变量,比如,在妖族内部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内乱,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权力核心的缝隙,那么成功的概率,可以从0.003%提升到……0.1%。这依旧是个很低的数值,但并非完全没有操作空间。”
她的话,像是在分析一组冰冷的数据,却让姬灵霜陷入了沉思。
只有云紫月,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内乱?机会?你们把他当成什么了?一枚可以随意投掷的棋子吗?他修为大损,根基动摇,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是绝对的安全!”
“云宗主,你还没明白吗?”姬灵霜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她,毫不退让,“从他走出这扇门开始,他就已经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了。他把自己,摆上了赌桌。我们现在,是坐在赌桌旁的赌客。要么,选择相信他的运气,袖手旁观,然后等待最终的审判。要么,就想办法,在牌桌底下,偷偷给他递几张牌!”
这番话,终于让云紫月冷静了一些。她看着姬灵霜,又看了看苏媚儿,最后目光落在了白素问身上。她发现,在莫宇凡离开之后,这个脆弱的联盟,竟然诡异地达成了一种新的共识——不能让他死在外面。
不是为了什么苍生大义,也不是为了什么同盟的未来。
纯粹是,她们都无法接受那个失败的惩罚。更无法接受,他死在别人的手上,或者,被别的女人抢走。
“好。”云紫月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那道裂开的莲台,在她坐下的瞬间,被一股仙光缓缓修复,“既然如此,我青云剑宗,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十万大山南接无尽之海,我宗门有一位太上长老,正在海外云游。我会传讯于他,让他前往妖族南境,‘拜访’一下那里的蛟龙王。想必,妖皇凤倾天,也不希望自己的后院,突然起火。”
姬灵霜眼中精光一闪,点了点头。“大乾北境,与十万大山接壤的边军,会开始一场为期一个月的‘秋季大演武’。三千铁浮屠,会陈兵边境。我不求能吓到凤倾天,但至少,能牵制她麾下鹰愁涧的妖王,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咯咯,那人家也不能闲着。”苏媚儿娇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只通体漆黑的传音纸鹤,“我那位常年驻扎在西域万毒泽的师兄,最喜欢和各种蛇虫鼠蚁打交道了。十万大山里,蛇王和蛛后,可一直不怎么对付呢。”
白素问则是拿出了一个小巧的丹炉,开始在里面鼓捣着什么。“我会准备一些东西。妖族与人族体质不同,许多对人族无用的花粉,对某些特定的妖族,却是剧毒。我会让丹谷的商队,‘不小心’将这些‘新货’,流入与妖族接壤的黑市。”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四个女人,就从各自的立场,为莫宇凡编织了一张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十万大山外围的“安全网”。
或者说,是一张更加混乱,更加波诡云谲的棋盘。
她们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影响牌局的走向。她们都想成为那个在暗中递牌的人,却没想过,当所有人都开始出老千的时候,这场牌局,会变成何等的混沌与疯狂。
“还有一件事。”姬灵霜的目光,变得幽深,“凝霜那里,谁去说?”
提到洛凝霜,殿内的气氛又是一滞。
那个一心只有剑,单纯到极致,也执拗到极致的女人。如果让她知道莫宇凡孤身犯险,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去吧。”云紫月站起身,“她毕竟是我的弟子。这件事,由我来告诉她,最合适。”
她说完,身影便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殿内。只是那匆忙的背影,怎么看,都像是去堵一个即将决堤的口子。
姬灵霜看着云紫月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苏媚儿和白素问,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累。
这个所谓的“妇愁者联盟”,从成立的第一天起,就没一件省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