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解雨臣是被窗外隐约的市声和透过窗纸的柔和天光唤醒的。
他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坐起身，看到老师已经起身，正站在窗边，微微推开一条缝隙“望”着楼下街道。
晨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覆眼的绸带洁白依旧。
“醒了？”唐舟没有回头，“桌上有温水。”
解雨臣照做。再次穿上那件粉色的衬衫，感觉却和昨日在成衣铺里试穿时截然不同。
衣服柔软地贴合着身体，颜色在晨光下显得愈发鲜亮，衬得他刚刚修剪过的头发格外利，露出清晰漂亮的眉眼和额头。
唐舟听到他穿戴好的动静，转过身，面朝他“端详”了片刻：“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唐舟卖了个关子，拿起竹杖，“方伯准备了早饭，吃完就去。”
早饭是清粥菜和包子，简单却暖胃。
吃完后，唐舟领着解雨臣出了门，007扑棱着翅膀，熟门熟路地在唐舟肩头。
清晨的镇比傍晚更加热闹。
街道两旁店铺陆续开张，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充满了烟火气。
解雨臣跟着唐舟，穿过街市，最后在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铺子前停下脚步。
解雨臣抬头看去
黑底的招牌上写着几个褪色的金字：“顺德照相馆”。
照相馆？
解雨臣惊讶地看向唐舟。
唐舟似乎感知到他的疑惑，唇角微扬：“昨天又是新衣裳又是新发型的，总不能白折腾，留个念想。”
“老师……”
“可不许哭鼻子哦。”
解雨臣抿紧了唇，把那一瞬间涌上喉头的哽咽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仰起头，仔细看着那块略显陈旧的招牌，阳光在金字上，折射出一点暖融融的光晕。
唐舟已率先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墙上挂满了大不一的黑白或手工上色的照片。
柜台后坐着一位老师傅，戴着圆框眼镜，正就着窗口的光线擦拭相机镜头。
见有客人来，他抬起头，目光在唐舟覆眼的绸带和解雨臣身上崭新的粉色衬衫上短暂停留。
“两位一块照？”
“不用，”唐舟摇头，“给孩子单独照一张。”
“行。”
老师傅放下镜头，从柜台后绕出来，指了指靠墙布置的一处背景幕布前，“公子这边请。稍站一会儿，我调调光。”
解雨臣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仰头看着唐舟，晨光里，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透着执拗。
“我不想照了。”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着呢？”
他目光直直地望向唐舟，尽管知道那绸带之后的目光无法相接。
“我不想一个人照。”
唐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胡闹。给我照相做什么？我又不是今天换新衣裳剪新头发的主角。”
解雨臣摇了摇头，粉色的衬衫领子蹭着他白皙的下巴。
“老师不照，我就不照。”
“我一个瞎子，照与不照，有何分别？”
“有分别的。”解雨臣上前一步，几乎要碰到唐舟的竹杖，“我想和老师一起，不然……这新衣裳，这头发，也没什么意思。”
“真不照？”
“不照！”
“有老师照不照？”
“照！”
唐舟失笑，摸脑袋：“好，听班主的就是了。”
他转向老师傅的方向：“老师傅，再加一张，我和这孩子……合个影。”
老师傅闻言，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连连点头：“行，一起照好，更有意思。”
他熟练地开始调整那台老式座机相机的位置，更换了更大的背景板。
转身从角搬出一把深色的木质高背椅，放在那面简单的纯色幕布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