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地记录、分析、处理着涌入的海量信息。
街道的规划布局、建筑的规制高低、
行人的衣着神态、商铺的种类分布、
甚至空气中不同的气味分区……
无数细节被捕捉、归类、解读。
他能清晰地“看”到这座城市运行的逻辑:
严格的等级秩序隐藏在繁华之下。
越靠近内城,巡街的兵丁越多,
官员模样的轿子越多,
商铺的档次也越高,
连行人的步伐似乎都更匆忙、
更带有目的性。
而那些挑担推车的小贩、
衣衫褴褛的苦力,
则更多地出现在外城或某些特定的街巷。
与南京那种带着江南水汽的、
文人式的繁华风雅不同,
北京的繁华,带着一种北方的硬朗和一种政治中心特有的、冷峻的秩序感。
这里的每一块砖石,
似乎都浸透着权力的味道;
这里的每一个人,
似乎都或多或少与那个庞大的官僚体系有着联系。
骡车沿着大街行驶,
偶尔能透过街巷空隙,
望见更远处那一片金碧辉煌、
巍峨耸立的宫殿群飞檐斗拱,
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光芒。
那就是紫禁城。
帝国的真正心脏。
即便隔着重重屋宇,
也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
无远弗届的威严和压迫。
它沉默地矗立在那里,
俯视着整个京城,
俯视着芸芸众生,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在这里,权力才是一切的主宰。
苏惟瑾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兴奋、
敬畏和强烈征服欲的战栗。
这就是他未来将要奋斗和攀登的舞台!
比想象中更宏伟,也更…冷酷。
车夫按照苏惟山的指引,
将车赶到国子监附近一处相对清静的区域,
寻了一家名为“云来”的老牌客栈住下。
这里离科举考场贡院不远,
又靠近文人汇聚的国子监,
环境颇为雅致,
住客也多是各地来的赶考士子。
安顿下来后,苏惟瑾推开房间窗户,
望着窗外北京城特有的、带着些微尘土的灰色天空,
以及远处那些沉默而威严的建筑轮廓。
他深深吸了一口这帝都冰冷而干燥的空气。
略作沉吟,他转身回到书案前,研墨铺纸。
首先给七叔公写信,笔触沉稳恭敬:
“七叔公尊鉴:
孙儿惟瑾已于腊月廿三日平安抵京。
一路舟车劳顿,
幸赖周大山及诸位兄弟照应,
诸事顺遂,身体无恙,请叔公勿念。
京师气象,果非金陵、沭阳可比,
城阙巍峨,街衢广阔,人物繁盛,
然秩序井然,隐有龙虎之气。
孙儿已觅得国子监附近‘云来客栈’暂居,
环境清静,便于备考。
春闱在即,惟当勤勉奋发,不负家族厚望。
京中虽寒,然居所温暖,
饮食亦便,望叔公勿忧。
沭阳诸事,烦请叔公多加看顾,
尤请转告婉妹,兄已安抵,
一切皆好,嘱其安心向学,
善自珍重。临书谨叩金安。
孙惟瑾谨禀。”
接着,他又特意抽出一张印有浅淡云纹的雅致信笺,
给妹妹苏婉写信,
语气顿时变得温柔细致:
“婉妹如晤:
兄已平安到达京城。
此地甚大,屋宇高耸,
街道宽阔,人物众多,
与沭阳、金陵皆不相同,
初看颇觉震撼。
然居停之处颇为安妥,
邻近国子监,读书氛围甚浓,
婉妹无需挂心。
京城冬日干燥寒冷,
兄已添置厚衣,
芸娘姐姐所赠护膝与婉妹所纳鞋垫皆已用上,甚为温暖合用。
闻婉妹学业又有进益,兄心甚慰。
望你在家继续用功,
听七叔公与先生教诲,
但亦需顾惜身体,勿要过于劳累。
兄在此一切安好,必将专心备考。
随信附上京师小食蜜饯一包,
与婉妹尝新。勿念。
兄惟瑾手书。”
他将两封信仔细封好,
唤来苏惟山,吩咐明日一早便寻稳妥驿寄出。
想到七叔公的殷切期盼和妹妹收到信时可能露出的安心笑容,
苏惟瑾心中因初入帝都而产生的些许陌生与凝重感,
似乎也被这股来自远方亲情的暖流冲淡了几分。
新的征程,就在脚下。
这里的规则,远比金陵复杂;
这里的对手,远比南闱强大;
这里的风波,也远比运河更加险恶。
但他无所畏惧。
超频大脑,已准备就绪。
脚下的路,将于此地,真正展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