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枣树尚未抽芽,
光秃秃的枝桠划破北京初春灰蒙蒙的天空。
几日下来,苏惟山三人打探来的零碎信息,
如同散落的拼图,
在苏惟瑾的超频大脑中逐渐拼接,
显露出一幅远比想象中复杂的京师图景。
时值嘉靖二年正月十六,冬寒未褪,
政治空气却已燥热得令人不安。
最大的风暴中心,
无疑仍是持续发酵的“大礼议”。
这场由皇帝欲追尊生父兴献王为皇考而引起的朝堂大辩论,
早已超越了简单的礼仪之争,
演变成新旧势力的生死搏杀。
“瑾哥儿,茶楼里都在悄悄议论,”
苏惟山压低声音,面色凝重。
“说杨廷和杨阁老虽然致仕了,
但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势力还在。
陛下身边那张璁、桂萼几位大人,
势头正劲,抓着‘继统不继嗣’的道理,步步紧逼。
两边在朝会上吵得不可开交,据说都快动手了!”
小奇也补充道:
“国子监里也分了好几派,
有骂张璁他们是谄媚小人的,
也有说杨阁老他们固执迂腐的,
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打起来。”
苏惟瑾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超频大脑飞速检索着相关记忆:
杨廷和,前朝老臣,顾命内阁首辅,
代表着传统的文官集团和士林清议;
张璁、桂萼,则是抓住嘉靖皇帝心思,
以“大礼”为晋身之阶的新锐官员,
背后是皇权的支持。
这场争斗,是相权与皇权的延伸,
是旧秩序与新秩序的碰撞。
而他的座师,新任礼部右侍郎翟銮,
立场似乎颇为微妙。
苏惟山打听到,翟銮并非杨廷和的嫡系,
但也非张璁一派。
他以学问渊博、处事公允著称,
在两边似乎都能说上话,
但又都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种位置,往往最是凶险,也最需智慧。
“翟师府上回帖了么?”
苏惟瑾问。
“回了,”
苏惟山忙道。
“翟府管家说,
翟大人近日公务繁忙,
陛下常召见议事,
让相公安心备考,待得暇再召见。”
公务繁忙?
陛下常召见?
苏惟瑾目光微凝。
在这“大礼议”的关键时刻,
礼部侍郎被皇帝频繁召见,
其中意味,耐人寻味。
翟銮让他“安心备考”,
是单纯的关怀,
还是暗示他暂时不要卷入漩涡?
另一重压力则来自即将到来的春闱。
会试主考官的人选,至今未有明旨,
但各种猜测早已沸沸扬扬。
“有说是由翰林院掌院学士挂帅的,
也有说陛下可能亲自点将,
甚至可能让议礼有功之臣…”
苏惟山道。
“现在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谁。
但都说,这次春闱的策问题目,
必定紧扣时务,
尤其是…‘大礼’之后的人事更迭与朝局走向。”
苏惟瑾的心微微一沉。
他想起了自己在金陵写的那篇漕运策论。
其中“官督商运”、“海运试探”等观点,
在当时看来是惊艳,
在此刻京城这敏感而压抑的空气中,
却可能变成烫手的山芋,
甚至授人以柄!
若主考是杨廷和一派的守旧老臣,
见此离经叛道之论,会作何想?